駱抒近幾日沒再去馬行街擺攤,一來是時日久了,少不得被人發現自己沒交鋪位牙稅等雜費。二來是賣布頭是小生意,隻适合賺點小錢。并不是駱抒眼高手低,她現在需得賺夠能在汴京賃房的銀錢,若有空餘,還希望找人寄回陳留老家,請人照看阿姑。
端午一過,街市上沒前段日子熱鬧,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安甯。駱抒這兩天瞧過,要論兩條街上最火的布匹店家,是一家二層大開間的李家羅錦匹帛鋪,售賣羅錦、彩帛等等,商品琳琅滿架、應有盡有。幾乎來往客人有九成都要先進這家鋪子看看,駱抒略算了一算,這一日李家羅錦匹帛鋪就能售出百餘匹羅錦,一匹羅錦售價約五貫,布行利潤約在五成,也就是說,這一天一家店就淨收三百貫錢。
這可抵得上以前秦氏布行一年的進賬了,而駱抒還聽說,這還不是最負盛名的店。汴京城最好的布匹店在大相國寺附近,那家名叫織彩坊的店鋪,可稱得上屋宇寬闊,一天可賣出千貫呢。
對大店發出感慨後,駱抒看了看自己的家當,前幾日擺攤加起來賺了一貫錢,又交了房錢、還得留出點飯錢,不能一天隻吃一頓糊弄,于是身上隻剩了七八百文。
她心裡已有了主意,決定去附近織戶家中收一些成色好的布匹,再轉手賣給正店。自己的錢恐怕不夠,為了一次多收些布,她預備也先給一部分定金,等賣出手,再給織戶們結餘款。若是收來的布賣不出去,她也有法子變廢為寶,不過依往常的經驗,她從沒收到過賣不出去的布匹。
時人買布料重質地、工藝,畢竟是穿在身上的衣服,還想着能穿多少年是多少年。顔色反而落在最後,一來是再好的染色,也免不了褪色陳舊,二來是顔色好的布匹貴啊,例如一匹棉布三百文,若是染成紫色能賣到兩貫,兩貫錢,都能買紗了,誰能拿這個錢買棉布呢。
所以她也入鄉随俗,準備先收一些工藝較好、經緯緊密的布匹。
駱抒正緩緩走向潘樓街,卻不料遇見了熟人。先前她賣百毒圖布頭的時候,做的第一筆生意。那一位紅衣綠裙抱着稚子的娘子,她今天煥然一新,上穿鵝黃色綢布直領對襟,下着一席天水碧旋裙。駱抒認出來,這兩色正是當日她給百毒圖蜘蛛配的色。
她也認出了駱抒,上前拉住她,“娘子這幾日為何沒再去擺攤,我還想去光顧娘子生意呢。”
駱抒大方說出緣由,“我剛來汴京不久,不懂得在潘樓街擺攤有許多門道,生怕沖撞了什麼,這幾日還是打聽清楚為好。”
那娘子是個熱心腸的,“哎呀今日娘子走運遇上我了,這裡頭我可是一清二楚。”
她自叙姓陳,婆家是馬行街上做車馬生意的,她也在這住了許多年,因此頗為老道。
“若是擺攤呢,官府得收地皮錢和牙稅,一天五十文至百文不等。娘子你做的是布匹生意,得預備官府來核驗是否符合官樣,這得五十文。娘子說剛來汴京不久,那得向行老或者臨近的大店交行錢,我不做布匹生意,這具體多少也不甚清楚。這些完了,娘子還得備下些銀錢打發閑漢,一天估摸着也是二三十文。”
駱抒心中默算,這一天下來什麼也沒賣出去也得開銷一兩百文呢。
“這也罷了,可要是沒有進項,怎麼也打不住。”
陳娘子也直說是,“可是呢,别看我家做車馬的好似賺了大錢,可車馬購置來不用花銷嗎,更别說養馬護馬,銀子真是流水一樣花出去。”
兩人年紀相同,又同是做生意的,說起生意經各有各的心得。
駱抒想陳娘子是個好人,也與她直說,“如今我手裡沒有多餘的銀錢,想着做回陳留老家的行當,在汴京織戶家裡收布來賣。若是遇上賣相好的,我給娘子留着。”
誰知聽到陳留二字,那陳娘子好似聽到什麼大新聞,直問她,“娘子你是陳留來的?可曾聽說之前有位陳留駱氏上京為阿姑申冤的事?”
駱抒面帶惑色,不知自己的事怎麼傳得這樣快。
陳娘子一臉這你都不知道,“據說那駱娘子的阿姑被冤殺人,她先與惡人纏鬥,乞讨上京,懷揣着證物來大理寺申冤,這才免了她阿姑死罪呢。我真是佩服這樣的女子,生性純孝,又有智謀。娘子同是陳留的,竟然沒聽過?”
她越說越激動,駱抒拉拉她的衣袖,低聲解釋,“不是乞讨上京,是坐牛車來的。也不是大理寺,是審刑院。”
陳娘子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娘子還說不知道,這裡頭的事你門清呢。”
駱抒不語。
陳娘子一拍腦門,“你……不會是……”
駱抒隻好回答,“我正是姓駱。”
這下陳娘子更激動了,圍着駱抒轉了好幾個圈,“啧啧,我就知道,一觀娘子你的氣度,就并非凡人,沒想到我竟遇上真人了。”
一時又歎氣起來,“雖然佩服娘子的智勇,可聽到内情,又憐惜娘子你的遭遇。”
同為女子,怎麼不知守寡艱難、守業辛苦。
“害你的人真不是好東西,娘子你可留在汴京,别在回去了。”
她一番慷慨陳詞,駱抒更臉色羞紅,“陳娘子,如今這事傳得廣嗎?”
陳娘子哈哈大笑,“隻怕過幾天,瓦子裡都要上演駱氏傳奇了。”
啊?
駱抒轉身欲走,陳娘子忙拉着她,“好了好了,我不同娘子說笑了。娘子你收布的想法固然很好,可是在汴京,大肆收布的人一是官府的绫錦院,是奉命收布。二是民間的牙人,他們可是專幹這個的。娘子你有多少本錢能摻和進來。”
“我這裡,倒是有一樁娘子能做的事。”
駱抒忙問,“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