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人圍多了,自然鬧哄哄的。
巡街的戴甲鋪兵生怕人鬧事,趕過來阻止,本以為是什麼尋釁鬧事的。
沒想到裡面是一幅歡樂踏百毒的景象。
“這是什麼新奇的玩意兒?”
身旁有嘴快的回答他,“你鄉巴佬了吧,這可是陳留一帶端午的踏百毒習俗呢。”
“你也快去踏踏吧,又不要銅闆。”
這話太促狹,那鋪兵狠狠瞪他一眼,掃過一旁笑盈盈的駱抒,料到她是主事的,“這馬行街上擺攤賣貨可是要牙稅憑由的,可有官府許可啊?”
本意隻是提醒,哪料周圍人抱不平,“胡說什麼,人家幾時擺攤賣貨了,這是人家娘子拿出去讓大家頑一頑的。”
“多事。”
那鋪兵:……
玩鬧了一晌午,那百毒圖終究還是踏壞了。有人覺得不好意思,送了駱抒一筐枇杷,祝她端午安康。
擺了一回攤,駱抒數了數手裡的銅闆,今日一共賣出去三十餘塊小圖,賺有百餘十八文。
這布頭是紗店掌櫃借的,駱抒給他貨錢時,對方怎麼都不收,說良方可值千金,何況一些碎布頭。
駱抒看了看自己可憐巴巴的銅闆,這一回便不與他争了。
可是客棧那裡她再不好意思白住了,如今賺了錢,房錢一天三十文,她說什麼也要給。
駱抒算是遇上不少好心人,在客棧白住了三日,掌櫃也不曾紅過臉,還見她一回便誇她純孝、良善。
這一回他拿着駱抒給的三十文,心裡頗不是滋味,“娘子懂禮,我若再不收就是看不起娘子了。”
到底是收下了。
無債一身輕,駱抒挑了個靠窗位置,慢慢剝起了枇杷,枇杷甘甜清香,混着心酸孤獨一起咽下去了。
獨在異鄉為異客啊。
掌櫃适時捧來一碗面,“娘子還沒吃午食吧,快吃吧,别與我客氣了。”
駱抒忍住眼淚,“多謝。”
窗外遊人如織,多是攜家帶口,喜氣洋洋,踏着滿街的熱鬧不停,聽說,要熱鬧足足三日呢。
接下來駱抒擺了三天攤,生意一日好過一日,等到第三天下來,她手裡已有四百文銅錢,近乎半貫呢。
汴京城果然富貴,韓大人說的沒錯,留在這裡讨生活并非難事。
晌午後,她照例拐到審刑院,見人就問,“大人,不知發到陳留的公文有信沒有?”
當值書吏也見過她三回了,“你怎麼日日都來,都說了公文去信要好幾日,而且你那找人的本就棘手,回去多等幾日吧。”
“不是民婦執拗,隻是……”駱抒自愧厚顔至此,細聲道,“若是早日追回賊人,也能拿到銀錢,好在汴京立足。”
汴京大,居不易。一時之間,一位官吏,一個市井之婦,皆在心裡低歎。
書吏翻開往來文書,“喏,你也識字的,确實沒有陳留來的文書,不是我刻意刁難你。”
駱抒臉頰微紅,“多謝多謝。”
她正想離開審刑院,卻見韓雨鐘大步流星從中出來,自結案後駱抒還沒好好謝過他,後來又借了人家的傘,再後來又借了人家的親戚名頭。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誰知韓雨鐘一見她,十分驚喜,“駱娘子,你正好在此,可否為我做一次考官。”
駱抒滿頭霧水,“民婦略識得幾個字,怎能做考官?”
韓雨鐘帶着她往裡走,“麻煩駱娘子跟我來。”
就這麼不明就裡,駱抒被韓雨鐘帶進了值房,裡面已擺上幾個書案,各坐了幾個青年,對着案上的各色絲線與褪色羅緞抓耳撓腮。
駱抒驚訝,這不知審刑院的官吏考試也考她們布行人家的手藝。
此時韓雨鐘已從頭到尾将這幾位考生的答案閱過一遍,他不太滿意,“沒想到這麼簡單的試題,他們也答不出來。我想找如娘子一般的人才,竟如此難。”
他這才解釋道:“那日在堂上見駱娘子一手絕技,我便想若是能用在審刑院鑒别物證上,不知能斷多少案子。這才發了布告尋才,沒有提前通知駱娘子,實屬男女有别,怕唐突。沒想到今日有緣,竟在門口碰上了。”
韓雨鐘一口一個絕技、奇才讓駱抒更加不好意思,“民婦不入流的手藝,不敢當大人如此誇贊。”
哪知韓雨鐘正色道:“駱娘子不必妄自菲薄,我實話同娘子說,布告發了這些天,還沒有一人能及上娘子半分。”
說罷将絲線和褪色羅緞遞給駱抒,“若是讓娘子你來辯色,能在幾息中準确地寫出絲線的顔色和羅緞的染料?”
駱抒略翻了翻,笑道:“大人說笑了,這不是一眼的事嗎?”
韓雨鐘低歎一聲,“娘子可知,便是給這些人兩刻鐘,他們也答不上來,就算寫完了,也僅有一半答對。”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請娘子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