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雙手交握在一根鑲了銀狼頭的手杖上,起身時瞥了眼褚方知兩人,被他們靜默的神色燙到,皺眉轉向牆角的衆人,“咚咚”敲了敲地面以示警告。
“想活命的都給我安靜!”他清了清嗓子,對上衆人驚駭的面色,“新人死亡率九成,來我這兒包通關,隻收五成積分。”
“記住三點:别亂碰東西,别離開規定區域,注意時間限制。我叫張彪,過了五個副本了。”他晃了晃手中的三張請柬,“他們倆是我女人和兄弟,都經曆過三個副本。死人給的線索未必是真,我這裡有正确的規則。”
身旁兩人應聲而起。女人執着把扇子遮住下半張臉,朝林桓筝投去嬌羞一笑。林桓筝不耐地“啧”了一聲。
病号大着膽子顫巍巍問:“我們咋沒這紙?”
“你說請柬?你們一開始沒去三樓。”張彪睨了他一眼,又輕飄飄地補上半句,“沒能耐,去了也是沒命拿。别說我沒提醒你們,在這裡死了就真死了。想活的,來簽協議。”
他放完話坐下,不再免費答疑。
肌肉男是第一個去的,簽字也是通過系統,非常方便。
人本就趨利避害,在生死關頭,這種本能被無限放大。有了第一個例子後,新人們紛紛接上,就連暈過去的斯文男人也被旁人掐醒,軟着腿簽下了合同。張彪給他們規定了座位,安頓好後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唯獨學生仔被抛棄在角落,與窗邊的無頭女屍隔空對望。
褚方知在意識裡翻遍了系統提供的衣物,始終找不到合适的替換。飲血的外套已然冷去,即便他不畏懼死亡,但那是一條生命存在過的證明,他不能輕易丢棄。
“謝了。”他接過林桓筝遞來的水,手心有些濕,“你不怕嗎?”
說話間,他脫下大衣,撕下内襯布料沾水擦拭臉上幹涸的血迹,繼而蹲下身将屍體的大塊肢體拼湊完整,用衣服蓋住大半,順勢從死者尚未涼透的手中扒拉出一團紙,藏入掌心。
外界吵嚷的聲音低了下去。
“習慣了,哥呢?”林桓筝用身體擋住衆人視線,待褚方知停下動作,指了指不遠處的座位。兩人一步一個血印,換了依舊遠離人群的座位。
喧嚣聲又起,不時夾雜幾聲驚呼。張彪那邊重新開啟了新人講座。
“遇到這種事,”褚方知垂眸展開紙團掃了一眼,遞給林桓筝,“是不是該叫兩聲,我現在叫還來得及不?”
紙上畫了隻很抽象的貓——和請柬用的似乎是同款黑筆,像是熊孩子的作品。
“哭更普遍,很多人吓傻了叫不出聲。”林桓筝接過紙對比請柬字迹後收回系統背包,“我那會剛成年,哭得可慘了。”
這接地氣的話無形中拉近了距離,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褚方知擦着手,順着他的話想象了畫面,點頭道:“能躺赢的話,我也哭。”他是直又不是瞎,美人還是很會欣賞的。當然,落難的美人更合他心意。
“依附隻會死得更快。”林桓筝輕微的下三白透着幾分淩厲之相,及時掐滅這個繼續說下去又會被電的話題,“這三人都是拾荒的騙子,幹的是人命墊路,殺人越貨的勾當。”
言盡于此。
老玩家耗費道具進新人本帶人,絕不是為了三瓜兩棗的積分,而是為了組隊後,優先繼承新人死亡掉落的道具。這事從一開始,就是場人血饅頭的騙局。
林桓筝說完這些,卻見褚方知明顯地眉頭緊鎖,像是被什麼久違的難題困住了。他忍不住輕喚:“哥?”
“我有個重要的問題。”
林桓筝神色緊繃了起來:“嗯?”
“兄弟貴姓啊?”褚方知這話出口,暗中舒了好大一口長氣。
畢竟是認識了好幾年的人,問名字實在尴尬,但總不能一直兄弟來兄弟去吧?也正是因為認識了太久,他才剛剛意識到這個要命的問題。
這太尴尬了,他能感覺到對方似乎比他更尴尬——林桓筝聽完這話,身體持續前傾,半張開嘴……然後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接下來的整整三分鐘都保持着這個傻愣的姿勢。活像個二五仔,還好臉撐得住。
褚方知耐心等待着。
林桓筝陷入了迷之沉默,半晌,那雙漂亮的眼瞳劇烈震顫,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哥,我們認識這麼久……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該知道嗎?
現在輪到褚方知困惑了。就算喝了好幾年對方做的咖啡,那也是正常的買賣關系,誰會閑得沒事去記樓下同性咖啡師的名字。這人問得,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出于禮節,明知是上輪隊友,他還是鄭重補上了自己的信息,“重新認識一下,我是褚方知。”
這句補充尤為多餘。
林桓筝随着話音頭默默偏離了一寸,他原本就生得極為瑰逸,此時眼尾還拖着紅。定了定神後,他目光自下而上回到褚方知的側臉,投來三分埋怨七分哀傷莫大于心死的一瞥,話裡話外滿是委屈:“褚哥,方知哥,我是林桓筝,你以前都叫我阿……桓筝。”
那眼神太過熾熱,褚方知竟莫名心虛起來,直覺自己是欠下了風流情債的負心漢。雖然莫名其妙,他還是下意識正襟危坐着,與對方拉開了距離,同時開口道:“桓筝,我記住了。”
夢好難留,詩殘莫續。林桓筝的心随着他的疏離不斷下沉,最終承受不住這凄苦煎熬,阖上眼睛,喉間漏了一聲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