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聲望去,隻見渾水之中,有一浮木,上面爬了一個幼小的身影。
周圍的浪泛着卷兒,似乎很想将孩童卷走。
薛真的心一緊,忙踩着泥濘,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向了他。
洪水冰冷,水中還摻了枯枝細葉。薛真救人心切,走得急,稍不注意,身體便被一道尖利的樹枝劃傷。
霎時,一股銳痛,迅速爬上了她的神經。
她皺了皺眉,眼神卻極為堅定,精準的抓住了孩子的手。“待會兒不要亂動,跟緊我。”
小孩哭得傷心,他的淚,比嘉州的雨還要大。
經曆了一番折騰,少女和小孩,終究是脫離了陷阱。
小孩的身上、臉上、手上,全是泥水。溪風一吹,他冷得顫抖不止。
“嗚嗚……你為什麼要救我”小孩的身體劇烈發抖。獲救的第一句話,令人摸不着頭腦。
薛真靜靜的看着他。
害怕,恐懼,驚喜,絕望,悲傷,以及......茫然。
他的表情,複雜得辨不清,根本不像是一個七歲的單純無邪的孩童。
薛真帶着他,回到了城中。
小孩的衣服髒污,需要換一件新的。
薛真也換了一身幹淨衣服。
室内生了火,卻還是有幾分冷。
小孩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情緒很不對勁。
薛真給他端來了飯,他也不吃,隻是道,“我的家……沒有了……都沒有了……阿爹阿娘染了病,全死了......”
薛真的心,忽然有幾分難受。
她終于明白,為何小孩隻是孤零零一人的落在了水裡。
他的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像是被全世界抛棄了。
嘉州的河道,決了堤,洪水崩騰而下,似是要淹沒了這個地方。
衛侯玉在城樓之上,淡淡的望着,仿佛隻是在欣賞風景。
城下的士卒,正搬着沙袋,一袋一袋的堵在了堤壩。
方成炀抱手而立,眼神倨傲,好似鷹隼。
“呵,那個趙長策,不過是仗着宣威侯,瞧不起你我,他隻會紙上談兵,能有什麼樣的能耐?”
大概方成炀高傲慣了,平日裡,隻有他瞧不起别人的份,哪有旁人反過來嘲諷他的道理?
方成炀與趙長策,隻是見了幾面,卻極不對付,就嘉州水災之事,兩人不止一次争吵。
“方公子,你這般胸無大志,在宮裡幾年,也沒有學到什麼麼嗎?”
趙長策輕笑,似乎是為他的蠢笨而歎息。
他的嗓音宛如仙樂,隻是,說出的話,卻極為難聽。
方成炀隻是一想,心中的怒火尤盛。
可惡的趙長策,嚣張跋扈,膽敢這樣說的。
方成炀攥緊了手,眸中譏諷又冰冷,他倒要看看,趙長策能搞出什麼名堂?
嘉州的災情,愈發嚴重。
李竹山的藥方,隻是讓水疫消停了一會兒。短暫的喜悅過後,是絕望的嘉州百姓,和焦灼的皇帝臣子。
嘉州的水患,怎麼不受了控制?饒是嘉州集聚了盛京名醫,頓時也束手無策。
嘉州,本是一塊好地方,百年來,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今年的水災,還是頭一遭。
嘉州人沒有經驗,同樣,盛京的太醫,也沒有經驗。
盛京城是天子立身之所,也從未發生過什麼動蕩。
上一世,嘉州水災,民生凋敝,皇帝失勢,黨派洗牌。
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差的結局。
蒼天悲憫,卻也是無情的。即便她重活一世,也沒有什麼正确的答案,能夠作為參考。
薛真必須依靠自己。
嶺南的幾年生涯,也時常發生水患。
薛真想到了萬木春的教誨,好幾日不眠不休,勉強琢磨出了一張藥方。
李竹山卻輕蔑一笑,“一張薄薄的藥方,又能做什麼?”他的語氣,帶着極度的懷疑與輕慢。
那份不信任,化作了無形的針,刺在了薛真心上。
李竹山不相信她的藥方。
“薛姑娘,嘉州水患,你心中所思所想,老夫無暇顧及,請你好自為之。”
薛真隻是失落了片刻,很快,少女又振作了起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處境如何。
一個卑微的侍女,人微言輕,她的言語分量,輕得仿佛風中飄絮。
早在向皇帝請求去嘉州之時,未來可能遭遇的種種艱苦,她便想好了。
旁人輕視,當然是不好受的。
少女微揚下颌,她的臉小巧雪白,一雙杏子眼卻亮得驚人。
“李太醫不願意聽,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少女身形決絕。
“我自會讓你看明白,我的藥方,究竟管不管用。”
“嘿,你!”李竹山沒想到她這麼嚣張。
一旁的人,也吃了一驚。
因為憤怒,李竹山的胸膛劇烈起伏,一張臉漲成了豬肝。
這個小姑娘,當初就不應該帶來。
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