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了燈,他卻不往屋裡走,到門外去撿了糜嶺的手杖,拿旗袍擦幹淨了,遞還給糜嶺。糜嶺低頭來吻他,喃喃說了聲“好乖”。
屋子裡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堆滿了木箱與盒子,門旁擺着一張小桌,放了紙筆和茶壺。兩人坐下來,姜瓷抓着糜嶺的手拔木刺,用茶壺裡的水沖洗血迹。糜嶺從襯衣上撕下了一片布料,簡單纏在了掌心。
“去挑吧寶寶,多選幾個,這邊兩排架子上是鑽石,那裡是翡翠和珍珠,剩下的全是黃金。”
姜瓷就起身去架子上查看。
其實他沒什麼想要的,真正的“禮物”已經放進手包裡了。不過假如一會兒糜嶺要将鑰匙還給掌櫃,該如何應對?要不然假裝撞倒木架上的盒子,再辯解說鑰匙混進了珠寶裡,總之不在他身上。可是糜嶺隻要看一看他的手包,就會發現他在說謊,到時——
“小寶,姜瓷?”糜嶺在那邊叫他。
他回過神來,回頭遙遙望了糜嶺一眼,不知為何,覺得他眼神若有如無的銳利,紮到臉上便仿佛剖開了他的心思般,一時間心虛得直冒汗,清了清嗓子道:“幹嘛呀,冷不丁叫我,吓死了。”
“看你半天都不說話,舅舅以為你被老鼠叼走了。”
“十三點!”他笑罵了一聲,扭過身轉到放黃金的架子前,在木箱裡挑挑揀揀,裝得從容,其實心口還驚跳得厲害,慌裡慌張,心不在焉,前言不搭後語地講了些閑話,忽然一瞥眼瞧見盒子裡一隻巴掌大的金算盤,便一把抓了過來,說:“好漂亮,就拿它吧。”
“挑個這樣的東西。”
“怎麼了呢,反正我沒看見你的店裡有。而且算盤多好,以前我聽媽媽說過一句話:‘算盤一響,黃金萬兩。’是不是?”他不着痕迹地往旗袍上揩了手心的汗,坐到糜嶺懷裡,舉着算盤使勁晃了晃,上面的金珠子噼裡啪啦一陣亂飛,“小舅舅,你說,我剛剛晃了這幾下,是不是得有十多萬兩黃金了?”
糜嶺被他逗得直笑:“小寶這麼會算錢,不如來當我的賬房,省得舅舅再去請别人。”
“好啊,”他胡亂撥弄起算珠來,“以後我就是小舅舅的金算盤,撥一下,八方來财!到時候你去忙生意也得帶着我了,到哪兒都甩不掉我。”
“甩掉你做什麼,舅舅恨不得你時時刻刻粘着我。”
“我也想啊,可是又沒辦法……馬上又得回金園了。”他看一眼糜嶺,蜷進他懷裡,又叫了聲“阿嶺”哄他。
糜嶺果然吃這一套,承諾說:“你回去了,舅舅每天都去山上看你。”
“那你說話算數,你不能像這次一樣,什麼看見了我就舍不得走所以不來看我,你要來的,假如我想吃山下的什麼東西,你也帶給我,我給你打電話,你不能不接。”
“全聽小寶的。”糜嶺低頭吻住了他。
這地下室裡似乎真的有老鼠出沒,可能咬壞了電線,頭頂一盞燈時不時就暗一下,襯得屋子裡陰森森的。姜瓷有點兒害怕,也覺得冷,一個勁兒把身子擠進窄窄的椅子裡。他看見小桌上的茶壺被打翻了,木頭桌被浸得濕透,變成另一種深深的暗色,微微泛着紅。許多茶葉梗擠在一起,流不出茶壺的小小出水口,就都堆擠在那兒。糜嶺見了伸手去撚,又掀開茶蓋,指節探進壺裡撥弄。他到底是大少爺,沒清理過幾次茶壺,做得生疏,把整個壺弄得颠三倒四,差點掉下桌去。
姜瓷聽着茶壺哐啷哐啷在桌上打滾的聲音,配合着頭頂一暗一暗的燈,心裡更是惴惴,吓得哭了起來,軟倒在他懷裡不住地打顫,眼前一明一暗,意識都渙散了,但一雙眼睛仍執着地睜着,在桌上四下探尋,望見自己的手包後,掙紮着去抓,攥住了掉在包口的兩把鑰匙。
糜嶺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裡,并沒有說什麼話,俯身掰過他的下巴,強迫他接吻。
過了午夜,兩人才從地下庫房上來。姜瓷精疲力竭,隻在爬樓梯時醒了一醒,軟着腿倚在糜嶺懷裡,走了兩步就又睡着了。最後還是掌櫃與夥計合力将兩人拉了出來。
糜嶺坐上車臨走時候,掌櫃攔了一攔,問他要庫房的鑰匙。他瞄一眼姜瓷緊緊抓着的手包,說:“先放在我這裡,過兩天挑個空閑的時候,你到我那兒去取,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