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就算少爺坦白又怎樣,蕭二十四一個暗衛他聽得懂嗎?
他能知道少爺懷念的是叱咤風雲所向披靡的風雲劍嗎?
他能明白少爺已經永永遠遠失去了一個很有可能是朋友的朋友嗎?
蕭銘辭分得很清。
他能在得知季宕變為蕭二十四後決心折騰他——雖然結果是反過來被折騰就是了——可他清楚知道,風雲劍是風雲劍,蕭二十四是蕭二十四。
他能把對季宕的怨氣發洩在蕭二十四身上,可他無法在蕭二十四那裡找到季宕的身影。
縱使他們本就是一人。
縱使隻是記憶出了偏差。
可失去的,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所有埋怨,所有不甘,所有所有有關于風雲劍的情緒,都随着蕭二十四的誕生,永遠埋進了腦海裡。
蕭二十四如何能知道少爺在思念一個無法歸來的他。
蕭銘辭又哪裡敢讓他知道。
既然蕭二十四這麼愛猜測少爺的心思,倒不如自己去才個夠,要真是能明白這些,他也不是不能把蕭二十四與季宕視做同一人。
可季宕隻是沉默。
他好像踏入了盲區。
真是稀奇,少爺的臉上寫着什麼從來不瞞人,可這次季宕如何也讀不明白。
他隻知道一切都是從破曉前的一場噩夢開始的。
少爺變得傷春悲秋了?
可少爺的傷感并不長久,隻需一些小打小鬧便能引開。
隻是這份悲歎太持久了些。
而蕭銘辭不該是對一件事長久的人。
“少爺,不管你怎麼看屬下,屬下我隻是個普通人。”
“屬下會遇到不擅長應對的人和事,會吃到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也會迷茫到需要他人幫忙破開迷障。”
他隻知道少爺的難過與他有關,解鈴還須系鈴人,于是他舍掉了一日空閑,來幫少爺破掉這份夢魇。
但季宕發現,他想錯了。
少爺的迷障是他,卻又不是他。
季宕隻能無措望天,他畢竟是個半路出家的暗衛,不知道為何少爺要點名道姓叫他侍奉,不知道這具身體在往日和蕭七少爺有哪些暗中拉扯。
原身已經消失不見,留在這方天地的,隻有名為季宕的孤魂。
他給不了少爺想要的答案。
“少爺。”他喊的很輕。
和此時傍晚吹來的涼風一樣的輕。
“對不起。”
也許,這才是少爺想聽的回答。
“……”
無人回話。
可季宕還是感覺到了懷裡的顫抖。
“……笨蛋。”
季宕頭一次聽到這聲哭腔,好像要把半生受盡的委屈都哭出來。
但哭聲無淚,隻有抽鼻子的慌忙。
少爺還是忍住了這份宣洩。
季宕苦笑。
所以說啊,他到底不是少爺想托付的那個人。
蕭二十四。
若是他不叫蕭二十四該有多好,若是他還是季宕,他就可以放肆嘲諷蕭銘辭的矯揉造作,笑話他一個成年人卻還跟個頑童一般依賴他人。
然後,他便拍拍胸脯,故作大方地敞開胸懷,說——喏,借你依靠了。
他甚至能想到蕭銘辭會氣惱地一拳錘過來,雖然輕飄飄連落葉的力氣都不如,卻會叫他胸口發癢,叫他心髒跳動加速,等他掐着小少爺的臉頰與他對視,又能注視到那眼眸中藏着的尴尬、害怕和慌張。
可惜,他是蕭二十四,不是季宕。
一切都隻能藏于聯想。
一個人的身份不止取決于他自己,更取決于他身處的社會。
季宕逃離了狗老闆的爪子,卻又不慎跌到另一個龐然巨物爪下。
好吧。季宕心想。
那就推翻這狗屎的龐然大物吧。
蕭二十四是蕭七少爺的蕭二十四,又不是蕭渡的。
他隻是想換個身份去見少爺,告訴這熊孩子一切都有的救,而不是明明看見了那扇被鎖死的鐵門,卻死活推不開。
季宕從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他聽得到那些被藏在心底的求救。
他必然會有所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