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有嚼頭,蕭銘辭便沒了開口的機會,一路走來盡是季宕拉着他逛東逛西,剛嚼完軟糕就續上蜜餅,剛喝完乳酪就遞來梅汁,少爺甚至都找不到插話的空隙。
好在,季宕一直不忘牽他的手,不用擔心丢失在這人潮之中。
所以到底要帶少爺去哪?蕭銘辭嚼着青梅,還是頭一次邁步邁得無所事事。
以往出門,都是奔着打壓誰去的,身邊的侍衛也不會膽大包天牽少爺手,拉着少爺到處遊走。
“少爺,商量個事呗?”季宕突然扭頭,小聲詢問。
蕭銘辭心情不錯,點頭示意可以。
看在季宕不忘記侍奉他的份上,他還是能淺淺滿足這暗衛的要求的。
“少爺能不能把今天的花費報個銷?”
蕭銘辭:“……?”
蕭銘辭嘴裡的梅子不香了。
“少爺,拜托了,我工資很少的,照剛才這麼花下去,我這些天的工錢就白忙活了。”
季宕說得可憐巴巴,就差把貧窮兩字貼自己臉上了。
蕭銘辭用力倒吸,想到嘴裡還有東西沒咽下去,勉強忍住了破口而出的嘲諷。
“哦。”蕭銘辭就知道自己不能太抱希望。
果然這混球不會讓自己開心超過一炷香。
合着少爺吃喝了半天,全花的是自己的錢。
“伸手。”蕭銘辭咽完東西,扯了一把蕭二十四。
在暗衛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個鼓囊囊的錢袋落在了掌心。
“随便花。”蕭銘辭道。
左右都是自己掏錢,更不能在花銷上虧了自己。
才不是怕這暗衛囊中羞澀,付不起錢被店掌櫃刁難——少爺撇頭倔強輕哼。
這一撇頭,倒是撇見個正怒視自己的老頭,好似少爺是個人神共憤的魔物一般。
蕭銘辭皺眉。
“二十四。”他下意識找暗衛求援。
實在是這老頭的目光太兇狠,蕭銘辭怕他一時間怒急攻心,要提刀殺過來。
“嗯?”季宕被抓了一把,卻沒見少爺看他,于是順着少爺的目光掃過去,“咦?”
那老頭也是發現了季宕在看他,同樣帶着怒意瞪了回去。
“熟人?”季宕不解。
“胡說!”少爺哪裡來的熟人?
“過去問問?”
蕭銘辭慫了:“不要,還是趕緊去你要去的地方吧。”
季宕嘴唇張了張,又閉上:“好的。”
奇怪,少爺今天未免太好說話了些。
這到底是心情好還是心情不好?
上司的心意果然是世上最難揣摩的東西。
等等……什麼叫要去的地方?
季宕這才發現他和老闆之間有些誤解。
“主子,咱們不是在逛街嗎?哪有要去的地方?”
季宕十分直白地問了出來。
蕭銘辭帶着懵逼的表情看了過來。
然後,季宕便看着蕭七少爺的眼睛越睜越大,全然被不可置信填滿。
混着無奈的輕笑無法壓抑,就這麼從季宕的口中飄了出來。
“閉嘴!”蕭銘辭恨不得跳起來把他的嘴捂住。
“為什麼?難道少爺沒有逛過街嗎?還是說少爺不喜歡有我陪着逛街?”
季宕眨眼:“可千萬不要讓屬下猜對,屬下也是會傷心的。”
蕭銘辭一陣恍惚,回憶找準了空檔,再一次突然襲來,隻是這一回,間隔短得令人發指。
【有個和少爺一模一樣的聲音,一直強調一句話。】
【它說啊——蕭二十四,陪陪我,陪陪我吧。】
太敏銳了。
少爺隻顧着提防這人的放浪秉性,卻忽略了這浪子察言觀色的能耐也是一流。
行動起來更是一股抓不住的風。
所以說……原來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少爺而來的嗎?
原來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做些什麼,隻是為了滿足那無聲的渴求嗎?
蕭銘辭又覺得心口在疼了。
他說不上自己在難過什麼,可這次他哭不出來。
他本想笑的。
可喜到極緻,竟是淚眼朦胧。
少爺的知識還是太淺薄了,連找個詞形容自己的感受都做不到。
“放開!”蕭銘辭用力甩開牽他的手,悶着聲扭頭就走。
他已經顧不上去理會季宕的慰問,對于好面子好到要死的蕭七少爺來說,遮掩面容才是第一要事。
想到自己要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哭出來,那丢人可真是丢到祖墳去了,蕭銘辭腳下也加快挪動,恨不得下一個轉彎就是一片無人之地。
“啊……”季宕被甩的手還懸在原地,微微張開的唇預示着他的驚愕。
“惱羞成怒了嗎?也不對。”
少爺應當是沒有生氣的。
但這力道實在是太狠了,像是要從此把他甩幹淨一樣。
季宕無奈吐氣,擡頭望天,頭一次希望淡藍色的老天爺能給個提示。
“到底是怎樣的噩夢……”
竟讓他的主子失去了安全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