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一定要有個身份才能做這種事?”季宕擺手,“想做就做喽,救人還要看時間嗎?”
“你會害死我的!”
“那你會說出去嗎?”季宕反問。
王丙:“……”
“你不說,誰知道?”季宕笑得放肆,然後伸出手。
王丙看着朝自己伸來的手心,面部猙獰又疑惑。
“給錢啊,賴什麼賬?”季宕說出了他無法理解的言語,“你不過是拿你攢了好些年的銀兩,從大夫那裡買了副好藥,什麼藥油?什麼少爺?”
季宕笑得更加燦爛:“我可聽不懂啊。”
答案已經擺在自己眼前了,王丙實在難以裝作耳聾。
可,這太大逆不道了!
“我……”王丙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他活到如今的忠誠告訴他,不應做冒犯主子的行徑。
可他内心的欲望催促着他,他想活着。
他需要一次好藥,就算他再能忍受疼痛,他的身體不是鐵打的。
他需要藥物來治療傷口,而不是任由其腐爛。
“我活不久的,我打爛了少爺的寶物,我必須受罰……我不敢上藥……我隻能等死……”
“可是,可是我,可是……”
可是他不想死。
不想眼睜睜看着自己去死。
“你真的會害死我的。”
季宕好像明白了他在掙紮什麼,可他的回答依舊堅定:“我隻知道,如果你再不上藥,你的傷口就會生瘡腐爛,那才是真的會死。”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本來活不久了,所以我給自己找了個清閑的活,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了管事,就為了當個馬夫……”
“我根本……就買不起藥物了……”
王丙說着自己死路一條,可季宕聽到的,是屬于這個時代的殘忍。
主與仆,仿佛一道過不去的坎,無論掙紮得多麼用力,都會被一隻手按回去。
王丙不想死,季宕聽到了。
可王丙不敢活。
他斷了自己所有的後路,隻留下單獨的死亡選項。
為什麼?季宕不明白。
他并不生于這個時代,也沒有改變曆史車輪的大手筆,他聽人說着自己生來就要當牛做馬,竟然還要為欺壓自己的人着想。
權勢,就這麼可怕嗎?
“你,對蕭家,就這麼忠誠嗎?”季宕疑問,“你,不想活出點自己的樣子嗎?”
王丙聽不懂。
他從生來就是奴仆,什麼叫自己的樣子?他從一開始,就隻有被呼來喝去的樣子。
但王丙不蠢,他發現,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了。
不要聽了。王丙,不要再聽他說了。
會死的……
真的會死的。
這個人,真的會害死自己。
“什麼都隻聽主子,沒有自己的判斷,萬一下的命令是錯誤的怎麼辦?什麼也不去做,是愚忠吧?”
“明明能改變的結果,卻要放任,冷眼旁觀着慘劇的發生,良心真的能安嗎?”
可他還是想聽啊……
王丙陶醉在季宕的一言一行之中,仿佛透過這個人,就能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反正要我百分百去信服一個人,是肯定不行的,畢竟這世上又沒有百分百不會出錯的人。”
“在力所能及之内,做自己覺得正确的事,别臨到死了發現,這一輩子光給自己留遺憾,竟然一件快樂事都想不起來,那也太蠢了。”
季宕拍了拍他另一邊傷淺的肩膀:“所以呢,你真的不想活着嗎?”
王丙:“我……”
王丙:“我确實,還存了些私房錢。”
“那不就行了,回頭記得補給我。”
笑得太過分了——王丙心想。
突然,季宕猛回頭,看向白府院落。
“我得去幹活了。”說完,季宕消失不見。
王丙甚至沒來得及張嘴去詢問怎麼回事。
但他的嘴确實張開了,又因為慢了一步無人交談,生硬閉上。
“愚忠……嗎?”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正不正确。
但他确實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想活。
被主子厭棄的奴仆就是要等待死亡,可他确實想活。
恍然之間,他擡起頭,眼前的景象紛雜缭亂。
白府的裝潢開始錯亂,恍惚之間,大門在他眼裡換上了陰暗色彩。
“啊……”
他跑得太遠了,這條名為死亡的路,竟然讓他跑到了盡頭。
他跑到了閻王殿前。
“暗衛……”
他還是在重複那一句話:“你真的,會害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