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傅淩的事明天回去再解決。
然而他才剛走出畫廊沒幾步,就被人捂住嘴拖進了一個小型會議室。
脊背撞上绯紅的菱格軟裝,納西索斯被那道熟悉的身影死死困在牆角,灼熱的氣息讓四周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納西索斯厲聲呵斥,穩住身形後擡頭向傅淩看去,可當對上那雙紅眸時,他蓦地愣住,反撐着菱格軟裝的手也随之收緊。
二十分鐘前還溢滿喜悅的雙眸就像燒裂的玻璃珠一樣,灰敗,荒蕪,隻要輕輕一碰就能碎開。
“我怕你害怕才跟過來的。”傅淩聲音嘶啞,撐在牆壁上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所以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是嗎?”
傅淩感覺自己問了句廢話,如果霍行川不知道,納西索斯絕對不會在他面前展現出那樣的姿态,即使心髒已經痛得快要碎掉,傅淩也沒有選擇自欺欺人地逃避,俨然一副藥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
“區區半個小時就能冰釋前嫌……還是說,所謂的前嫌本來就不存在?”
或許是因為腦子聰明,又或許是因為直覺敏銳,傅淩向來很會抓重點,總能輕而易舉地将零碎的線索串成一個血淋淋的答案。
沒想到短短一天能解決兩個大麻煩。
納西索斯深吸一口氣,無所謂地倚靠着牆壁給出答案。
“既然已經知道了,還來問什麼?”
“是啊,不存在,你以為自己看見了我的脆弱,靠近了我的内心,終于有機會可以和我共享秘密……但其實那都是假的,隻是一場精心編排的劇目而已。”
“你看,你上鈎了不是嗎?”
自從離開波塞冬,傅淩就萬事以他的意願為先,活生生把他照顧成了一個超級無敵大懶蛋,可如果發現那時的心動是假的呢?
這次總該放棄了吧?夢泡破碎後滿地瘡痍,何必再憧憬不可能之事?
納西索斯漫不經心地仰頭,藏在身後的手卻越收越緊,可傅淩眼中并沒有他期待的情緒,模糊的月光下,他看見那雙懵懂悲傷的眼眸漸漸變得清明,其中還有一點難以察覺的喜悅。
“納西索斯,你又騙我。”
傅淩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連珠似的叙述了起來。
“剛離開加裡昂的時候你陷入昏迷,莉莉絲分身乏術,我為了安全檢查了神光女神的所有系統和設施,又趁機收集了很多想知道的情報。”
“你和霍行川隻有過一次通訊記錄,在我登上神光女神的第一天。”
“我檢查了垃圾箱,在那兩分鐘的通訊時間中,垃圾箱一直有文件進入,全都是有關赫爾墨斯恐怖襲擊的公訴文件。”
說到這裡,傅淩稍微停頓了幾秒。
“也就是說,你們根本沒有提起過你口中的‘劇目’,也沒有提起過我……加裡昂的決裂是在我出現之前就準備好的,有關我的部分隻可能是臨場發揮。”
“按照霍行川對你的心思,他應該擅自篡改了劇本吧?或者說你們根本沒有劇本。”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真是劇本,演員身臨其境時的情緒也未必是假,那些脆弱究竟是真是假,你應該比我清楚。”
兩人的距離太近,顫動的瞳孔,混亂的呼吸,還有那不斷加速的心跳,每一點變化都清晰到極點,納西索斯不受控制地呼吸急促,再次生出了奪門而逃的沖動。
幾乎每一句都說中了。
身邊有人熟悉你的一舉一動本來就是極為恐怖的事情,如果那個人再聰明一點……就會變成你最默契的隊友,或是最棘手的敵人。
納西索斯想要開口狡辯,胸腔和喉嚨卻好像失靈了一樣不聽使喚。
“你是不是想說自己演技卓絕?”
“那晚上呢?你趁我睡着偷偷去了哪裡?回來的時候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傷心到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了。”
“難道你敬業到即使沒有觀衆,也能不遺餘力的演戲?”
他離開前明明确認過了,傅淩的呼吸心率一直都是平穩的睡眠狀态,沒有半點醒來的迹象。
雖然他無意隐瞞,甚至渴望被人發現,可也沒有想到自己隻松懈了不到一天,傅淩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查出這麼多事,連莉莉絲都沒能察覺到任何異常。
他的身體和靈魂被人悄無聲息地剖開,無影燈照在洞開的胸膛,一切都無所遁形。
“這件事還有一個疑點。”
傅淩沒有一絲停頓,好像想要借此機會,把納西索斯那些亦真亦假的僞裝盡數撬開。
“決裂的第一幕為什麼會選在神光女神号上?你們在演給誰看?”
“我記得在離開實驗室前,你警告過我實驗室裡的每一句話都不能透露給任何人……所以神光女神号也不安全,對嗎?”
納西索斯啞口無言,終于聽到了一個可以回答的問題。
“至少現在還安全。”
灼熱的溫度和熟悉的氣息無孔不入,納西索斯撐着牆壁,雙臂漸漸變得酸軟無力。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一整天的高負荷運轉讓他難以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有效回應,他大口呼吸,想避開傅淩的目光稍微喘口氣,卻被覆在頸側的大手擋住了去路。
“這些年是不是很累?”傅淩捧住納西索斯的臉頰,輕輕拭去了他眼尾的一點生理性淚痕。
“納西索斯,你明明可以信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