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盞燈火太過微弱,宛若籠罩一層暗黃薄紗,搖曳浮動,讓尹星看不太清女子面貌神态,更無法辨别她的玩笑戲語。
不過尹星見她身姿修長,舉手投足間儀态端莊,雖并無金玉珠寶飾品,卻難掩貴氣,想來非尋常人家。
那她應該不會是兇狠可怕的壞人吧。
“你放心,我先前走路很小心,并沒有破壞花花草草。”尹星心思落定,腳步小心躍過堂内盆栽,解釋道。
語落,女子并沒有應話,仍舊垂着修長玉頸顧自欣賞嬌豔花團,烏發高髻,如胧月水花,整個人透着幽靜安甯,連同搖曳燭光都仿佛不忍驚擾。
尹星凝神靜氣的踮腳走近,越發好奇,熱切招呼道:“我叫尹星,天上繁星的星,你喚什麼呀?”
“難道你這等年歲還不知冒昧問詢女子名諱,視為登徒子之舉麼?”女子微微側頭注視而來,斑駁燭光流轉眸間,又轉瞬被吞噬般湮滅殆盡,話語卻說的依舊輕柔溫婉,仿佛不是訓斥不滿。
本該應話的尹星,因望見女子那張過于清貴秀美的面容,霎時腦袋一片空白,結結巴巴道:“哦,對不起。”
明明屋内燈籠朦胧晦暗,可這女子反倒襯托的肌膚瑩白如珠玉般光彩照人,大抵任何美玉與之相比都會黯然失色。
偏偏女子一雙美目卻似籠罩氤氲雨霧般缥缈幽美,讓人想看又無法看清,令人着迷,卻羞于對視。
“這般冒犯的直目相視,真是全然看不出半點愧疚。”
“那我不看了,你别生氣呀。”
尹星紅着臉解釋,連忙低垂腦袋,沒敢再去看女子,險些忘記自己現下是束發的小公子裝扮。
語落,滿地寂靜,尹星望着低垂眼前的一角水藍裙裳,細看,發現其間針線繁密精細,燭火變化下微微泛着絲絲銀光,宛若一捧流淌湖畔月光,真是制作的華貴精美。
看來這位女子估計是位世家貴女。
半晌,尹星也不見對方言語,猜不透心神,猶豫交代道:“今夜我遇到人追殺,才躲進花車誤入此地,請問這裡是國都郊外嗎?”
先前尹星從園内穿過幾乎看不見圍牆,全是繁密的花株綠地。
國都之内坊市街道交錯,寸土寸金,應當不可能有這麼大片園林。
語落,女子話語淡然透着無奈的應:“此時國都未開城門,這裡自然是國都之内,你連這都不知,難怪會被人追殺的滿頭是血。”
“……”尹星擡手一摸額前紗帶,才發現先前撞的太疼,傷口裂開出血。
尹星稍稍擡眸去看女子,見她面上并無怒意,才心下松懈,讪笑的緩和道:“唔,我因頭傷忘記許多事,所以不太懂事,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氣。”
女子探目打量尹星讨好的憨笑模樣,若有所思的輕笑應:“原來如此,還以為國都少年郎都像你這般喜好滿頭帶花夜訪輕薄。”
語落,尹星見女子莞爾一笑,較之先前更多幾分柔美,完全沒聽明白她的話意,隻跟着咧嘴笑,餘光看向琉璃牆倒映,才發現自己發間花瓣紛雜,瞧着像孔雀開屏,滑稽的很。
尹星面色窘迫,頓時笑不出來了。
“既然你因追殺而誤入,那就走吧。”
“可是我找不到路啊。”
其實尹星擔心那些壞人可能會守株待兔,或許應該躲一躲,等天亮會更安全。
但是女子似乎不知追殺的兇險,尹星才沒多說壞人的可怕,以免對她造成驚擾不便。
語落,屋外羽翅飄動聲明顯,其間伴随古怪鳴叫,尹星心生膽怯的問:“剛才是鬼叫麼?”
女子視線望向屋外淡然應:“沒什麼,隻是些烏鴉覓食罷了。”
月色之下,滿園花株綠地之外,層層圍廊嚴密防護,其間栽種數不盡數的花株,而整座園林位于繁華國都的内城區域。
此刻最外層的花樹林間屍體橫陳,烏鴉密集盤旋,俯沖落地啄食,血肉飛濺,鮮血滴落土壤。
唯一殘存些許意識的殺手,目光絕望的看見烏鴉足間懸挂的銅環的九頭鳳凰圖紋,令人心驚。
整個王朝除卻當今皇後,便隻有那位章華公主能有資格用如此尊貴圖騰,沒想到竟然誤闖天家私地。
烏鴉飛撲而來啄食殺手的眼球,黑暗侵襲,隻餘羽翅扇動細索動靜,令人驚駭。
夜風微涼,枝葉晃動,尹星手提燈盞跟着女子,不敢掉以輕心,視線掠過園内各處的繁密花株,總覺虎視眈眈。
今夜的月色過于黯淡,以至于這些肆意生長的花,更像是暗夜裡張牙舞爪的惡鬼,風吹而動,簌簌動靜,驚的尹星小心髒撲通不停。
“謝謝你給我帶路離開這裡。”尹星尋着話,轉移心神,以免自己吓死自己。
“無妨,今夜本就是要來賞花,順路而已。”女子身姿端正而窈窕,步履規整,水藍裙擺似浪翻湧,說話得體又溫柔。
尹星心安的随從穿過層層廊道院門,好奇問:“可你剛才不是已經賞過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