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彌漫着恐慌和絕望氣息的暖閣,瞬間被一種凜冽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包圍!
太皇太後下完命令,這才緩緩轉回身。她沒有再靠近床榻,隻是隔着幾步的距離,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床上那個幾乎已經意識不清的重孫。
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承祜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了,但是聽到太皇太後的聲音還是努力的睜大了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聚焦不上了,努力睜大眼睛看向發出聲音的位置,喉嚨将近失聲:“烏庫……媽媽……”
他求生的意志如此頑強,讓太皇太後都有些落下淚來:“承祜不怕,烏庫媽媽也來了,承祜一定會活下來的,一定……”
……
康熙在調查承祜患上天花的媒介,前面承慶的死亡,相同的低熱發燒,再到高燒不斷,一連兩個阿哥,其中怎麼可能沒有貓膩?
他僅有的兩個阿哥,一死一垂危,症狀雷同!天底下哪來這麼巧的事?!這分明是有人在龍榻前,在他的眼皮底下,朝着他的血脈下毒手!
他從承慶的死亡開始查,承慶最快發作也最快死亡,除了先天體弱,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曾經接觸過天花的痘痂。
延禧宮的宮門緊鎖着,宮院内,積雪尚未掃盡,顯出一種荒涼的頹敗。康熙大步流星穿過庭院,走向承慶阿哥生前居住的東配殿。
推開門扉,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心口又是一窒。從宮中傳出承祜阿哥是感染天花以後,先前有相同症狀的承慶阿哥處自然也被封鎖了,康熙踏進門來時,隻聞到濃濃的藥味和許久沒有打掃的腐敗的植物氣息。
納喇氏在内殿裡癡癡的抱着件衣服,這是承慶還沒生病之前,她正在繡着的小衣。
“惠嫔,”康熙冷聲問:“承慶是什麼時候開始燒的?症狀初起前後,接觸過誰?”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屋内每一件陳設,最後釘在納喇氏失神的臉上,“朕要知道一切!承祜也染了——天花!症狀何其相似!這其中,隻怕是有人用了不該用的東西!”
承祜天花了,承慶一樣的症狀。
這些話像驚雷一樣劈在了混混沌沌的納喇氏耳朵裡。
她一開始沒反應,聽到康熙提起了承慶,還有天花,她才呆呆的擡起了頭:“皇……皇上,我的孩子啊……”
她嗚嗚咽咽哭了出來,承慶身邊跟着的從來都是奶嬷嬷,他身子骨弱,納喇氏從民間聽了個偏方,孩子身子骨弱,吃不進藥的話就讓乳母吃,以乳汁為藥,慢慢養着。
眼看着都過了兩歲,再過些年就能開蒙了,可偏偏……
可偏偏就這樣沒了。
叫她如何能接受。
如果是因為發燒,将她的孩子帶走,那她除了崩潰,也沒有其他法子,可是一聽皇上這話問的,承祜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隻是因為承祜身體比較好,才讓“發燒”後面的出痘症狀能出現,那就是說!
她的孩子是被害的。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康熙話語中蘊含的驚天真相,整個人如同被點燃的炮仗般炸開了!承慶當初也是發燒!太醫們起初也隻說風寒受涼!可後來燒勢兇猛,藥石罔效,短短兩天就去了!她和所有人都以為隻是孩子體弱!可如今……承祜阿哥也這般,竟是天花?!
納喇氏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她順着康熙的話回想着,可是這幾天的渾渾噩噩讓她沒辦法去想清楚這些,她想着想着,最後隻能嘶啞着開口:
“皇上,臣妾請求您查封延禧宮,臣妾這些日子來渾渾噩噩、行屍走肉的,已經記不清了。自從承慶生病以來,皇後娘娘派來了太醫,這些都是有登記在冊的,這些日子延禧宮閉宮不出,如果真有這些肮髒之物,那一定還在延禧宮裡!”她堅定的跪下說,她一定要讓承慶走的明白。
滔天的恨意侵蝕着她,她牙關緊咬,想要複仇的沖動已經壓過了對孩子去世的痛苦,她一定!一定要給孩子抓出兇手,将他碎屍萬段!
康熙擺了擺手,讓她起來:“承慶也是朕的孩子,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讓這些魑魅魍魉無處躲避。”
承慶體弱,他可以接受承慶慢慢去世,可他不能接受承祜和承慶同時被人算計,背後之人,必将承受帝王的滔天怒火。
康熙猛地一甩袍袖,轉身對着一直肅立身後的梁九功和一幹乾清宮心腹侍衛寒聲下令:“梁九功!即刻帶人給朕搜!延禧宮上下,包括惠嫔住處、承慶生前居所、庫房、下人居所、乃至院子裡的每一寸雪地!給朕一寸寸地翻!翻個底朝天!所有人原地待命,不許走動!若有抵抗者,就地拿下!”
“還有,” 康熙的目光如同毒蛇,掃向跪地顫抖的延禧宮太監總管和幾個承慶近身伺候過的老嬷嬷,“承慶阿哥生病前三天開始接觸過的每一個人,特别是‘外人’,哪怕隻送了一碗藥、傳了一句話的人,給朕把名字、來曆、當時情形,一點一滴地全給朕查清楚!無論涉及到誰!如有絲毫隐瞞……”
“格殺勿論!”
侍衛們如狼似虎地動了起來,沉重的腳步聲和推門掀箱的聲響瞬間打破了延禧宮的絕望死寂。康熙站在原地,如同風暴的核心,目光冰冷地看着這一切。
他的怒火不僅僅是針對那個投毒者,承祜還在生死線上掙紮,承慶含恨而終,這背後,藏着的是一隻何其歹毒陰險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