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承祜躺在病床上蔫蔫的想。
臨近年關,納喇氏的承慶去了。
孩子已經養到兩歲了,本以為能站住了,結果天氣一變,小阿哥燒了一天一夜,不治而亡了。
納喇氏很受打擊,閉宮不出。
因着這件事,儀芳後來讓太醫給後宮一同把脈——馬佳氏又有孕了。
康熙最近不在宮裡,天氣剛轉涼時太皇太後也病倒了,康熙索性就奉太皇太後鳳駕出宮,去玉泉山泡溫泉了。
儀芳要看顧宮中事物,自然有顧不上的地方,宮裡發生了這些事情,自然還是要快馬加鞭傳信給皇上。
盡管康熙回信說要回京了,但是雪天路滑,最少也要再過幾日。
可偏偏在這幾日中,承祜也染上風寒了。
最開始幾天,承祜隻是普通的食欲不是很加上流鼻涕,太醫問診後說應該是普通風寒,可偏偏吃了幾次藥沒有任何效果。
承祜在床上躺着的幾日,非但沒有見好,還逐漸變成了高燒不退。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這個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纏繞着他的意識,讓他在發熱中都迷迷糊糊的想着。
承慶阿哥的夭折如同一記重錘,敲碎了紫禁城裡年關前最後一絲虛假的安穩。
他才兩歲!
他曾經還慶幸着,承慶活到了兩歲,是不是他也能改變前世早夭的結局。
可是老天好像開了個玩笑,承祜模模糊糊地想,連他自己,這輩子“康健”的大阿哥,不也掙紮在鬼門關前嗎?
恐慌,如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尤其壓在他身上。
殿内彌漫着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焦灼,宮女們動作更輕了,眼神卻更飄忽。
太醫每日請脈的時間似乎長了些,眉頭鎖得更緊,甚至低聲詢問承祜身邊的嬷嬷關于他着涼前後的情況。
承祜昏沉中也能感覺到異常,因為他隐約聽到外間有刻意壓低卻異常激烈的争執:“……必須禀明皇上!這絕不是尋常風寒!”一個蒼老的聲音帶着急促的惶恐。
“可是大阿哥沒有明顯症狀!倘若不是呢?你我如何自處!”另一個聲音劇烈的反駁着。
承祜聽得出來,這是這兩日為他把脈問診的院判,自從前幾日承慶阿哥去了以後,儀芳就在每個孩子身邊都派了太醫。
格格們倒還好,本來就是養在宮中,成日地暖燒着,防寒措施做得極好。
承祜原先也待在坤甯宮殿中不出門,可那天承慶阿哥去了的消息傳來,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儀芳不許他出門,他就站在窗邊看了幾眼,竟然也被風吹着了。
這幾天當風寒治着,可是藥沒起作用,偏偏還愈發嚴重,承祜縮在被窩裡,打了個寒戰。
上輩子沒有這些事情,他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蝴蝶效應改變了還是為什麼,但是逐漸虛弱下來的身體讓他感受到了和那時一樣的——瀕死的感覺。
承祜的頭燒的昏昏沉沉的,但是外頭兩個人說的話像冰錐一樣,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在宮裡,什麼會讓人忌憚成這樣?
疫病!
隻有疫病,才會連皇帝都忌憚着!
外頭穿來高嬷嬷斥責的聲音,她素來是跟着儀芳走的,可偏偏這幾日儀芳分身乏術,宮裡頭的一個阿哥殁了,一個妃嫔有孕,處處都需要着她,哪怕孩子病重,她也隻能分出兩個貼身嬷嬷來。
“阿哥,喝點水吧?”孟嬷嬷的聲音帶着濃得化不開的憂慮,小心翼翼地将溫熱的銀勺遞到他幹裂的唇邊。
她也聽到外頭兩個太醫的聲音了,低低斥着:“胡言亂語!我們阿哥會越來越好的,會健康成長的!一定會的……”
她的聲音裡也有着不安,承祜聽出來了。
他的喉嚨很難受,說話像在吞刀子:“嬷嬷,阿瑪額娘呢?”
可是也隻發出了細細弱弱的聲音,孟嬷嬷聽不真切。
一股巨大的、冰寒刺骨的被遺棄感猛地攫住了承祜,他用力睜開被汗水糊住的眼睛,望向空蕩蕩的床頭。
巨大的恐懼和委屈化作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混合着臉上的汗水,又癢又痛。
“阿哥,阿哥怎麼了?哪裡難受?”孟嬷嬷驚慌失措地湊過來。
承祜想大喊,想抓住孟嬷嬷質問阿瑪額娘在哪裡,想說我不要被丢在這裡!可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身上像有着細小卻密集、帶着灼熱的刺痛感蔓延開來、無數螞蟻在啃噬的感覺。
他又昏過去了。
再睜開眼時,額頭上冰冰的。
儀芳守在他身旁,眼下青黑:“承祜……承祜你怎麼樣了?不要吓額娘!承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