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殿内點着燈火,暖意驅散了晨風的微寒。
禦座高高在上,鎏金蟠龍在燭火映照下威嚴畢露。
禦座下,左右兩側的殿柱旁,已肅立着幾位身着蟒袍補服、須發皆白或神情凝重的王公大臣,他們是每日最先被召見的近臣。
見到康熙抱着皇子進來,衆人眼中皆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旋即恢複恭謹,深深垂下頭去。
康熙站定在禦階之下,将承祜輕輕放下。他的小手依舊緊緊抓着康熙的袍角,仰着小臉,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陌生的大人們。
康熙低頭看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殿中每一個角落:“今日帶你見識見識,何為早朝。安靜待着,不許出聲,可記住了?”
承祜用力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地應道:“嗯,承祜乖,不出聲。”
他努力挺直了小腰闆,學着周圍人的樣子,繃着小臉,試圖顯得很嚴肅。
那模樣,像隻努力要裝成小老虎的貓崽兒,惹得康熙眼底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梁九功,往前頭放把凳子還有桌子,給阿哥賜座。”康熙笑着說。
見到他老老實實的坐好,康熙這才撩袍登上禦座,端坐如松。
梁九功高唱:“皇上有旨——宣!”
殿外候着的官員們,按照品級高低,魚貫而入,一時間,殿内隻聞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和靴履踏在金磚上的輕微聲響。
承祜端坐在位置上,他看着那些穿着各色官服、頂戴花翎的官員們整齊地跪拜、起身,動作劃一,如同潮汐漲落,烏壓壓的一片,隻剩下父親高高在上,接受着所有人的叩拜。
承祜看着他們,又看了看康熙,這一刻他有點恍惚。
欲戴皇冠,先承其重。
他的阿瑪不隻是他的阿瑪,這個位置代表了許多東西,如康熙也如他。
今天康熙突然帶他來上朝,這讓他有些失措。
從前他有感覺,在康熙心中權勢的占比會大于他,可是一天天相處下來,他在康熙的心中已經大過了權勢。
康熙真正的在将他當成孩子,為他鋪路。
承祜看着小桌子,上面也有東西,剛才梁九功放了本小畫冊在這,一歲多的孩子本來也不指望他能聽懂啥,康熙也就是帶孩子出來露露臉而已。
他心中有些複雜。
殿内的官員已經開始依次上前啟奏了。
他被放在大臣前頭,這是一個很敏感的位置,如果康熙此時有成年皇子,理應站在這裡聽着朝政,可他一團孩子氣,坐在最前面,平白給肅穆的大殿添了分暖色。
承祜撇開這些胡思亂想,老老實實的坐在他的位置上豎着耳朵聽。
那些話語夾雜着陌生的地名和人名——“雲南”、“尚可喜”、“軍饷”、“屯田”——如同天書,聽得他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他現在隻能做到日常滿語沒問題,像這一些朝中議政之事,語速太快又夾雜着口音,他時常會有些聽不清。
“皇上,奴才認為這是藩王的試探,一步退,一步步退,最好還是打服他們!”在承祜右手邊有個中年人出列說着。
承祜擡頭看他——一身官服威嚴,留着兩撇胡子的一個中年美大叔。
“納蘭大人此言差矣,藩王此時還未有動向,倘若我們先動手,糧草兵馬恐怕趕不上。”承祜又往左手邊看——這次是一個留着短短胡子的大叔,承祜剛剛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大叔一直在瞟他。
“索大人何解?”他一來一回的争着,承祜小腿晃悠晃悠,看得熱鬧。
康熙端坐在上方,不置一詞,帶着玉扳指的手在桌面輕輕敲着,承祜注意到他這個動作,也有了些小思索。
這些日子跟阿瑪的相處中,他知道這是康熙對重大事務拿捏不準的思考,既然如此,那就證明這兩位大人提出的确實都是有用的意見。
隻是一派主和一派主戰。
上上輩子好像沒有這件事情,承祜思考着,那就證明這件事情是他死後幾年才發生的。
一場戰争不可能突然發生,那這些摩擦應該就是在這幾年了。
他回憶了一下在現代看過的電視劇,能想到的這幾年發生的戰争也就三藩之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