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在一邊聽得後知後覺,心中也是歎了口氣。
所以說他對阿瑪的感情真的很複雜。
每當他覺得這個爹挺好的時候,他爹就要渣一下給他看。
三宮六院的皇帝也不指望像現代社會一樣守身如玉,可他額娘做到這個地步了,對皇帝來說也還是限制朝中平衡的一道關卡。
後宮裡頭還有其他大姓家族,雖然都沒出頭,但是皇帝雨露均沾,每一家都得表示一下。
像不受寵的鈕钴祿氏,她的家世也非常可觀,哪怕康熙膈應鳌拜,每個月也會去儲秀宮幾天。
夫妻兩人心中都有數,感情已經不像從前共患難時深刻,但是都願意給彼此體面,這是聰明人的生存之道。
承祜知道這些天他額娘都深居簡出,就是因為他在禦前得臉了,她怕他真的成明晃晃的靶子。
一個年幼得寵的皇子,還能解釋為父子親情,和一個得寵的皇子和一個得寵的皇後,再加上有力的母家……
上上輩子他的死隻能說是一個導火線,家族的榮耀,丈夫的平衡,兒子的體弱,這些足以壓垮一個聰慧的女人。
承祜面上裝作聽不懂,這輩子有他在中間當調和劑,宮裡的氣氛不像上上輩子那麼壓抑,可前朝後宮息息相關,這些事情不是他現在能插手的,他能做的,也隻有在中間調停一下。
等過了兩歲的生死關……
他低着頭吃飯,吃飽了以後小腦袋開始一點一點,顯然下午睡的那一覺撐到現在已是極限。
蘇沫兒細心地替他擦幹淨小臉和小手。
康熙見狀,起身道:“皇祖母,承祜困了,孫兒帶他回去安置。”
太皇太後看着他逃避的樣子,就知道他心中也是有些煩惱的。
她看着重孫困倦的小模樣,滿眼不舍,但也知道規矩,點頭道:“去吧。夜裡風涼,給孩子裹嚴實些。皇帝也要早些歇息,莫要再熬太晚。”
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得空了,多帶承祜來陪陪哀家,看着這孩子,哀家心裡頭敞亮。”
太皇太後看着他懷中的孩子,還是放不下,如果日後玄烨真的要犧牲他,那看在她的面子上,起碼讓孩子安安全全的過去吧。
“孫兒記下了。”康熙應道,小心地從蘇麻喇姑懷裡接過已經有些迷糊的承祜。孩子一落入父親寬厚熟悉的懷抱,小腦袋便自發地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康熙肩上,眼皮沉沉地阖上了,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
康熙将承祜穩穩抱在懷裡,用自己的披風将他裹緊,隻露出一張睡得紅撲撲的小臉。他向太皇太後行了禮,這才抱着兒子,在梁九功提燈的引路下,走出了甯壽宮溫暖的燈火。
“阿瑪……”承祜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懷裡:“……額娘……”
康熙緊了緊自己的手臂,把孩子抱得更穩了些。
他沒有傳轎辇,慢慢散步消食着,往坤甯宮的方向走。
坤甯宮得了信,宮門早早的打開了,廊下一片明亮,儀芳站在宮門口,這次身旁隻跟了兩個嬷嬷。
康熙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幅景象——
廊下的燈光溫暖,宮燈淺淺的光披在女子身上,她不施粉黛,隻是草草的挽了個發,明麗的臉龐在宮燈下朦朦胧胧,生育過一個孩子的關系,她的身上又有着一種奇異的母性光輝。
康熙晃了晃神。
他許久沒有跟儀芳好好說話了,自從他将孩子帶到了身邊,儀芳就沒再給過他好臉,他也心虛,為此總是匆匆來,匆匆去。
“他睡下了。”康熙壓低了聲音,“朕抱着,好像胖了些,你抱抱。”
他借着孩子低了頭,給儀芳遞去了台階。
儀芳看着他,歎了口氣:“皇上,承祜乖巧,你莫要鬧他。”
會哭的孩子有奶喝,可是乖巧的孩子也不該沒糖吃。
她委屈些沒關系,不能拿她的孩子來做文章,康熙聽出了儀芳話裡的擔憂與不滿,心中一陣愧疚。
他沒把承祜遞給儀芳,隻是輕聲道:“朕知道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擔憂。”
儀芳擡頭看向康熙,目光裡多了幾分柔和,“皇上能這麼說,我便放心了。”
康熙與儀芳一同走進坤甯宮,殿内溫暖如春。
康熙把孩子放在榻上,他們相對而坐,一時竟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兒,康熙率先打破寂靜,都已經低頭了,索性就再低一次:“今日在甯壽宮,承祜吃得可開心,皇祖母也很是歡喜。”
儀芳嘴角泛起笑意,“這孩子,就愛往皇祖母那兒跑。”
說着,兩人的目光都落在熟睡的承祜身上,看着孩子粉嫩的小臉,他們的心也漸漸靠近。
康熙伸手輕輕握住儀芳的手,“往後,朕會多陪陪你們。”
儀芳微微點頭,眼中淚光閃爍。
這一刻,坤甯宮的靜谧中,仿佛又找回了往昔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