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到白天的距離，是他們仨開着開着路過一家燒烤攤，米欣吵着嚷着要慶祝一番，三人下車拿着飲料共同推向一起，到天邊的距離。

錢聖夏把車開到自家小區門口時，遠處半邊天的某處像一隻剝了皮的橘子，果肉與白線交纏在一起，正等人用手去除其中的白線。

似乎是一件讓人得以确認的事情。太陽，升起來了。

李景浩伸出一隻手，攔在錢聖夏面前晃了晃。

“錢聖夏？”

錢聖夏搖了搖頭，也許是整宿沒睡的困倦感作祟，她微微發愣，竟鬼使神差地抓住了那隻手，“什麼？”

李景浩：“……”

李景浩蓦地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因為緊接着他從抓他手的主人眼中同樣看到了忐忑，和緊張。

錢聖夏放開了手，腦子已徹底清醒了，一抹紅從脖子到耳根處蔓延。

“你，想說什麼？”

“我……”李景浩的腦子倒是點了炮仗似的炸得水深火熱，半天才想到自己話題的重點，“我想問你，為什麼那麼幫吳叔？還說，要……”

李景浩說的，是昨晚她們要離開時，錢聖夏看着還在燒紙的吳叔，突然走過去給吳叔打手語，會給小勇一個交代。

其實完全沒必要的。

但錢聖夏還是做了。

李景浩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心裡有一團火，這團火愈燃愈烈，從心髒燒到全身，從全身燒到腦袋。

他有些生氣，不論是吳叔還是他，錢聖夏都不留餘力地去做了。

是誰都可以嗎？哪怕是動物，都可以嗎？

李景浩不服氣。有個沖動的想法，他想讓錢聖夏隻關注他，隻幫助他。隻有他一個人。

他瞅着錢聖夏别過去的側臉，幾乎可以說是瞪了，胸腔卻怪異地承受着撲通亂跳的心，他第一次強烈地感受着這樣扭曲怪異的想法在心裡作祟。

這個想法，像一條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蛇知道，李景浩自然不敢宣洩，于是這條蛇盤繞在他身上，緊得李景浩胸腔喘不過氣。

李景浩忮忌、讨厭、厭惡這樣的情緒，但滿腔的情緒卡在喉嚨裡，他一個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李景浩。”

一個名字瞬間澆滅了李景浩無法消化的情緒，他擡起頭，看見錢聖夏在對他微笑。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

錢聖夏說：“吳叔和我，是兩種人。但我不敢放棄手上的任何東西，他可以，”她臉上随即揚起一抹苦笑，“所以，我們又是同種人。看他難過，就是像在看我難過。”

“也隻有同種人，才會惺惺相惜。”

錢聖夏話鋒一轉，她的目光困頓又明亮，像明亮的白晝，“那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

太陽，現在有這麼亮麼？

李景浩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自己的聲音随即響起，他說：“為了不讓自己後悔。”

這是一個非常自由的答案，卻明顯不符合現在的李景浩。但不論怎樣，錢聖夏的記憶裡始終還是高中時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李景浩，她微微點點頭，也算是認可了。

“……想不到會是你說的。”

“嗯？”

錢聖夏笑了下，“我還以為，你不會這麼說了。在我的印象裡，你李景浩可是甯願麻煩，不要解決。”

“何以見得？”

他把手臂靠在腦後，望着車窗外說：“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千金難買我願意。”

“是啦是啦。”錢聖夏沒再延伸話題下去，隻是說：“之後要去博物館的話，叫上我吧。”

李景浩半垂着眼，久久沒有答話。錢聖夏覺得那雙眼睛裡，有一場将落未落的雨。

“好。”

“呼，呼……”

米欣在一旁突然打起了呼噜，也許是方才略顯嚴肅的場景突然來了這麼一聲，兩人都被這動靜惹得笑起來。

錢聖夏的笑聲種類繁多，哪種開心就笑哪種。此刻她強忍着笑意，笑聲反而更為奇怪，發出了近似鴨子叫的“嘎嘎”聲。

李景浩沿着笑聲看過來的功夫，就遭到錢聖夏一記重拳，吓得兩手舉起，不嘻嘻了。

*

錢聖夏下午本來還有課，她幹脆直接請了病假，說自己身體不舒服。

考勤人員在假條下評論讓她好好休息，錢聖夏沒看到，給了個爽快的未讀。本人實則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了，一覺醒來已經見到月亮了。

隔天她來到機構，帶的實習生小江過來跟她說自己昨天去跟了另一位康複老師，錢聖夏了然，于老師嘛。

“于老師是很厲害的康複師，”錢聖夏瞥到于小芸拿着教具走過來了，閉着眼睛就開始拍馬屁，“她可是杭大運動康複專業畢業的，絕對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