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浩的頭發被水淹得垂下來,生生蓋過眉心,他用手指當梳子順了順自己濕透的劉海,在手掌處按了按臉。
再擡頭的時候,李景浩就帶着一雙幹淨明亮的眼睛,站在五米之外的地方看着錢聖夏。
五米,仿佛咫尺之間。
錢聖夏想到和李景浩初初遇的那家KFC,她和他就是隔壁桌的關系,像是兩顆旋轉的彈珠突兀地碰撞在一起,發出咚的一聲。
但大多記憶都被時間腐蝕了,她的腦海裡隻剩下李景浩投過來笑吟吟的微笑,和一聲——
“錢聖夏。”
錢聖夏被這一聲激得手一抖,“……?”
米欣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他指着李景浩無比陌生的眼睛,“兄弟你眼睛咋了?”
“别說話。”
李景浩走過來的時候還不忘瞥了一眼米欣,米欣一下就閉嘴站一旁了。
錢聖夏轉身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紙,一張一張把紙全掏了出來,上前就要擦李景浩的T恤。
李景浩看着錢聖夏走近,身體一愣,張了幾次口什麼都沒說,還是米欣見縫插針,“景浩,你最好還是把T恤脫了,不然會感冒的。”
不行,錢聖夏看着呢。李景浩心裡下意識反駁了這句。
“就是啊,感冒怎麼辦?”錢聖夏說。
“……沒事,”李景浩看了一眼抿着唇表情嚴肅的錢聖夏,看向米欣,“我能光合作用。”
米欣頓時洩了氣,“哦。”
錢聖夏:“……”有病。
她決定不給他擦了。天殺的,知道這人不脫衣服是怕自己害臊,這有什麼害臊的,她還拿過育嬰證呢。
私底下她什麼都見過,平常都是紙尿褲安睡褲都來的。
錢聖夏吸了口氣,也沒說什麼,隻是耳朵燙得厲害,把紙一股腦全塞他懷裡了。
她說:“……你自己擦。”
李景浩手臂還支撐着不讓紙掉下去,他湊近錢聖夏,小心地說:“……我哪擦得幹淨。”
“一個二十多歲、血氣方剛、孔武有力的男人,拿紙擦下都擦不幹淨了?你以為你是……”想到什麼,錢聖夏突然收聲,一個字也不說了。
李景浩說:“什麼?”
“沒什麼,你别問了。”
李景浩追問,“到底是什麼啊?”
“别問了啊,煩不煩。”
李景浩知道錢聖夏這才是生氣了,心下不表,嘴上應着:“煩,我不問了。”
錢聖夏嗔怒地看了他一眼,李景浩也不說話,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低着頭,卻跟個犯錯事的初中生一樣。
要不錢聖夏還是個老師呢。
一旁的米欣諱莫如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另一邊站着罰站的倆小弟也走了過來。
他們看着錢聖夏,說:“姐,真對不住……我倆真沒想讓他落水,隻是嘴笨,說兩句他就跑了……我倆純體育生。”
“你倆是體育生?”錢聖夏一下就抓到了重點。
一個人說:“是啊,我才二十一。”
“我二十!”
李景浩诶了聲,“重點是這個嗎?”
錢聖夏哦了聲,“你們說了什麼話,讓他跑這麼快?”
倆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向李景浩,最後才戰戰兢兢地看向錢聖夏,“就讓他……别跑,吃不了兜着走,姐,我倆就會這兩句了。”
錢聖夏沒好氣地看着李景浩,李景浩幹笑兩聲,“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誰跟你過去了?”錢聖夏問,“你怎麼想到的跑到水裡?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會遊泳?”
李景浩說:“我知道我不會遊泳,所以我才掉到水裡從另一邊爬起來……我聽到你喊我了。”
“呵,你老師沒教過你不能在野外陌生水域遊泳嗎?”
“張老師沒教!”李景姐舉起手解釋着,看錢聖夏投過來的眼刀,又喊了聲,“張老師真沒教!”
直到錢聖夏噗嗤笑了出來,李景浩這才發現自己是被耍了,他也笑了聲,拍了拍一臉莫名其妙的米欣。
錢聖夏和李景浩隻做過一年的同學,張老師是他們高一的班主任,對他們兩個都很好……除了在那件事情上。
“啊對了,吳叔。”
錢聖夏擡頭,原先在李景浩身後的吳叔依舊安靜地伫立在那裡,他的肩頭馱起橙黃色的太陽,像沙漠久運的駱駝,與昏黃的天空幾乎融為一體。
衆人一起看向吳叔,目光像是西遊記裡孫悟空給唐僧畫的圈子,将吳叔團團圍住,呼吸不得。
其中一個小弟阿毛指着說:“這大叔幾天前就過來找到我們老闆,叫我們今天來收他的貨,我們幾個還以為你們……”
“還以為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呢!”另一個小弟重重地點了點頭,應和着說。
李景浩說:“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讓你們白來一趟。不過費用我會找給的……包括叫你跑的費用。”
“我倒不是因為這個。”錢聖夏搖搖頭。
她自然知道吳叔和吳小勇情深義厚,如果小勇還在,吳叔那些古董古玩肯定都是留給他的。隻不過小勇一走,吳叔為什麼着急把它們全賣了呢?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