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夕陽将錢聖夏整個包住,黏膩的汗粘在皮膚上,像是樹脂逐漸黏附并包裹昆蟲。
錢聖夏搖了搖頭。她并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發顫的雙腿早就蹲麻了。
蟬鳴聲再一次在耳邊響起。
錢聖夏擡起頭。
她想到她和李景浩被他們圍堵那一天。
那時候,李景浩和他的距離很遠,有後院到前門那麼遠。她靠着比她身高高一點,卻怎麼墊腳也看不到的高牆。她什麼都聽不到。
直到李景浩的目光轉過來,他沖過來,寬厚的屬于少年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們一同奔跑,沉重的呼吸聲讓錢聖夏心髒都要跟着耳鳴爆出來了。
“……錢聖夏。”
錢聖夏再次擡眼,高中的李景浩伸出一隻手擋在她前面,那截露出胳膊的手臂輕微顫抖,蒼白得像和田玉,他手掌張開,即使那隻手發抖、無助、害怕、迷茫。
錢聖夏突然刷地站起身。
她拍打着腿,酥麻但□□的雙腿告訴她,她不想站在李景浩的後面。
如果他們是兩棵樹,她必須是李景浩近旁的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他們共享痛苦、迷茫和快樂。*
回去,回去。
她必須都找到吳叔,問他為什麼不願意賣,問他現在怎麼辦……不管他賣給誰都沒關系,因為這是吳叔的自由。
就這樣去做。
她翻身爬上先前翻越過的那顆大樹。現在看來,那顆大樹依然偉岸高達,直插雲霄,手掌按下去的那一刻,粗糙的樹皮刺痛她柔嫩的掌心。
她義無反顧地爬了上去。
爬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錢聖夏腿一掀,垮搭一聲,差點砸在後院的圍牆上。
正巧聽到不遠處前門的聲音。
“那邊是什麼聲音?”
“别管了,估計是那老頭又作什麼妖了。”
侯高義擡了下手,那兩個家夥便應了一聲,退至身後,什麼話都不說了。
他面不改色地從搖椅坐起來,下眼睑微微顫動,坐在他對面的人說道:
“侯老闆,好久不見。”
“原來他們之前說的那個買家是你,那可真是好久不見了……景浩。”
李景浩置若罔聞,陽光在他的臉上投下片刻陰影。
“吳永強這家夥還真是走運,那件鳳凰梨花瓶白亮素淨,那鳳凰簡直誰看都喜歡……景浩呀,你是識貨的,你說呢?”
“……”
侯老闆話鋒一轉,像是含了刀子般,“你說說,他怎麼怎樣不願意出手呢?”
說後半句的時候,李景浩清楚地聽到一聲從侯高義牙關中迸發的脆響。像年久失修的掃帚一經使用,把手落在地上的嘎哒聲。
李景浩說:“侯老闆,跟我就不要玩那些彎彎繞繞的了。”他的目光投向桌上擺的那件鳳凰梨花瓶,“我是老梁的人,你的想法我再清楚不過。隻不過正常交易倒是事小,侯老闆應該也不想坐牢吧?”
“你倒是年輕。”
“告訴我,吳叔在哪?”
“……你真以為我什麼都會告訴你?”
李景浩眼睛一眯,“難道不是嗎?那好,我們做個交易可好?”
“什麼交易?”
“就賭這件鳳凰梨花瓶,另外,我再讓你一件。”
李景浩從相冊裡找出一張圖。
侯老闆眯着眼睛過來,看進圖片笑道:“不愧是老梁帶出來的人,就是這麼老道。”
他招呼了一聲屬下,方才要去後院查看的其中一人說:“老闆,吳叔在他後院的廚房呢。”
“聽到了吧。”
李景浩笑了聲。
*
錢聖夏在廚房裡找到了吳叔。
他們是從外面鎖上的門,門前有一把掃帚别住,錢聖夏輕輕一推就嘎吱地打開了門。
她一開門就看到了吳叔,他坐在地上,仰望着吳小勇的遺照,似乎是注意到了錢聖夏的目光,他轉過頭,打了個手語:‘你來了。’
錢聖夏點了點頭。
‘他們在前院,李景浩也在那。’
打完這句,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錢聖夏走上前,在吳叔身邊坐了下來,‘我之前見過小勇,他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