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知道，這其中沒有小橋流水，柔情蜜意。

朋友。

他反複咀嚼這個詞，像嚼甘蔗般一口一口，細細磨成渣，即将咽下去的時候，讓他忍不住幹嘔一聲吐出來。

*

臨近黃昏的時候，兩個人總算回到了吳叔家門口，他們在門口站定。

錢聖夏說：“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得跟吳叔告個别。”她說，“你們做生意的不是都講究一個人情往來？就算吳叔這件古董不賣給你，下一件肯定就會優先你的啦。”

錢聖夏看了看房子四周，石凳石器擺了一圈，向李景浩指了過去，“這有這麼多呢。”

李景浩點點頭，“正有此意。”

錢聖夏這下才好好去看這所房子。

老房子不大，四四方方的，頂上是瓦片鋪成的房頂。房子門前不遠處，擺着一個通體發黑的陶水缸。第一次來的時候錢聖夏沒注意，上面還漂浮着幾隻燃盡發白的香煙。

錢聖夏轉頭去看李景浩，李景浩站在屋檐下方，但還是有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沉着臉，像是還在思考什麼。

“他們的車看起來都開走了，我們敲門吧，去找吳叔吧。”

然而李景浩皺着眉，沒點頭也沒搖頭。

錢聖夏知道他謹慎，索性退後，把敲門的選擇權留給他。

她捂着手，小聲地說：“你來敲。”

李景浩交替着錢聖夏往前一步，他伸出手，半握着拳，但過了一會兒，手還是停在半空中。

李景浩把手按在門上，臉輕輕貼在門上，他隻看了幾秒就連忙後退，拉着錢聖夏躲在了他們一開始爬牆的後院附近。

“……怎麼了？！”

李景浩把食指放在唇邊，“噓。”

錢聖夏點點頭，她吓得不敢吭聲，直到扒着牆角看情況的李景浩轉過身，安慰她的時候，錢聖夏才小聲說道：

“他們還在……”

李景浩點點頭。

“我之前給吳叔遞過煙盒，他明确表明自己不抽煙。但你看到了嗎？門口那個水缸漂着四五根香煙，看上去成色很新。那夥人确實走了，隻不過他們是去了吳叔的家裡。”

砰的一聲。

有人打開門走了出來。

隻見門口一齊出來兩個男人，一胖一瘦，一矮一高。兩人從逼仄的門口走出來，東張西望着看着四周，顯得有點滑稽。

李景浩伸着臂，把錢聖夏護得更緊了些。

最胖的男人喊道：“那小兔崽子怎麼不見了？怕不是跑了！”

“慫貨！剛才不還挺嚣張的嗎？”

另一個瘦的男人啐了一口痰在地上。

不遠處，錢聖夏憤憤不平地說道：“那他們這不是強買強賣？哪有這樣的道理。”

“嗯，過分了。”

錢聖夏沒好氣地說：“喂，哪隻是過分？闖到别人家直接開始搬東西。這就是犯法。”

“你又是找我給你翻譯，又把自己戴了好久的手镯賣給吳叔，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得到。憑什麼？”

李景浩笑了，“是啊，憑什麼——你關心我？”

“……我是在說這個嗎？”錢聖夏說，“我隻是替你覺得不值得。”

“不用替我覺得不值。”

錢聖夏疑惑地看他一眼，她确信道：“李景浩，我不太信你不在乎。”

“我是在乎啊，”李景浩摩拳擦掌。“但這一切都是在結果已成定論的情況下，再說了，我連劉洋都能舉報，我還怕他們？”

錢聖夏沒應，她伸手抓住李景浩放在身後的手。

她說：“那你小心。”

“嗯……”李景浩在外邊又看了一會，退了幾步，“但我們先靜觀其變。”

兩個人就這麼靠着牆蹲了一會，錢聖夏依稀聽見遠處有幾聲罵罵咧咧，她拍着李景浩看過去。李景浩點頭，示意他看到了。

在那夥人提到吳叔的名字時，錢聖夏目光裡閃過局促，她一驚，身子微微顫抖。

李景浩顯然看出她的難處，聲音也溫柔下來，“别怕，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我請來的手語翻譯在這出事。錢聖夏，你能相信我嗎？”

錢聖夏抓着他衣袖的手指微微一動，李景浩抓着她的手，緊緊包裹着。

她輕輕地、極鄭重地說：“……我相信。”

李景浩抓着她的手松了力，他說：“你在這裡别動，我進去看看情況。”

“好，你小心。”

錢聖夏點點頭，看着李景浩蹲着往前走，直到身影在那道門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