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浩從櫥櫃拿了兩幅碗筷,遞給了她。錢聖夏坐在她對面,順勢道了聲謝。
“不謝。”李景浩低着頭,用餐巾紙擦桌子。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心平氣和的交流過了,回想上次還是高二當同桌的時候。
李景浩用了幾張紙,再低頭去找垃圾桶的時候,錢聖夏默默把垃圾桶踢到了他那邊。
李景浩扔完垃圾,擡起頭,錢聖夏低頭看手機,似乎還在回家長的消息。
“錢聖夏?”
“昂?”錢聖夏從手機中擡起頭,一副什麼事的樣子,她确認道:“吃完飯坐你車去嗎?”
李景浩點點頭,錢聖夏嗯了聲,又去看手機了。
服務員端着面上來了。錢聖夏點的大排面,李景浩點的三鮮面。
剛動筷子,面條的熱氣飄上來,李景浩聽見錢聖夏輕輕地哼歌,一臉滿足的,她用筷子把面條攪成一團,張開大口頂着熱度吃下去。
李景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埋頭吃自己的面條。錢聖夏似乎是反應過來了,她從手機點進一個地圖軟件,問道:
“我們要去的地方在哪?你搜個地址給我,我發給我閨蜜。”
“好,我發給你。”
李景浩把位置發給她,擡頭看的時候,錢聖夏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李景浩:“嗯?”
“你還記得我們學校旁邊那家大排面館嗎?”看到李景浩點頭,錢聖夏指着自己碗裡的面,滔滔不絕地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一碗大排面裡是放紫菜的,肉那麼小,湯那麼鹹,當我是大海嗎?”
錢聖夏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隻有她們兩個人聽到。聽着錢聖夏眉飛色舞的講述,李景浩笑出了聲。
于是馬上遭到錢聖夏的下一輪讨論。
“你這個三鮮面看着也不好吃啊,一點都不鮮,絕對很難吃很難吃。還得是我小區樓下的那家面館,我當時說要帶你去吃的……”
李景浩放下筷子,看着錢聖夏,耐心地回答着:“那我們下次就去吃。”
“你什麼時候回去?過年嗎?”
李景浩搖了搖頭,說:“不一定。”
*
錢聖夏打開車門的時候嗆了一句:“李老闆,李大商人,我還以為你會開着法拉利或者SUV。”
“那看來錢老師很不滿意啊。”李景浩笑了下,這聲笑意直達眼底,“小翻譯家,你屈尊一下。”
“嗯哼。”
錢聖夏坐進副駕駛,往後一看,車子後邊的座位全拆了,通體鋪上一層紙墊。而李景浩靠背的椅子後放了個巨大的黑色盒子,光是眼睛看,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她轉頭看向李景浩。
李景浩眉眼冷峻,不說話的時候清冷漠然,夠唬人。今天湊近看,錢聖夏才看到李景浩鼻梁旁邊有顆小痣。
錢聖夏暗忖,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呢?
錢聖夏再看過去,李景浩今天套了個駱駝的黑夾克外套,做了個三七分的小發型,看上去不是去收貨,是去走T台的。
錢聖夏咳了聲,“那就勉為其難吧。”
李景浩把一副墨鏡遞給她,錢聖夏拿起來一看,是一副嶄新的墨鏡。
李景浩看到她拿着墨鏡在汽車上方的鏡子比劃着,把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後,他才慢悠悠地說道:
“你是我大番周折請過來的的私人翻譯員,小翻譯家,哪敢給你用我的二手貨?”
“你就裝吧。”錢聖夏開玩笑道,“你給我用我也不用。”
時間已過下午兩點,太陽漸漸有了攀升的勢力,熱氣上來了,錢聖夏關了車窗,李景浩開了車内空調。
仲夏時分,車窗外的馬路空氣粘稠地像地窖藏了許久的糖漿,房屋在車窗起起伏伏,外面風很大。
李景浩調好了導航,不一會兒,手機發出了聲音:“距離目的地還有一百七十公裡。”
錢聖夏啊了一聲,抿了抿嘴,“李老闆,你給我出差呢?出差費算不算?”
“你放心。”李景浩說,“到村子就開始計時,我從不騙人,做人要講信用的。”
錢聖夏說:“不行,你說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中國人不騙中國人,終極版。好了嗎?”
錢聖夏這才點點頭,繼而又說道:“如果你不是我高中同學,我還真懷疑這輛車不是去村子,而是去緬甸的。”
李景浩眼角抽了一下,語氣裡蘊含着淡淡的無奈,“法治社會,本分青年,小本生意。您就别為難小的了。”
小面包車一路暢通,直到山頭變多了,路開始颠簸,遠處山峰還有許久未下的雲。
上了高速後,李景浩發現錢聖夏嘀咕的聲音消失了,方才熱鬧的車内膽沒了聲音,李景浩突然心頭一空,一點落寞湧上心頭。
于是他穩好駕駛的時候看了一眼,嘴角輕輕勾起。
錢聖夏頭靠在車門和靠座的縫隙中,右手抓着車上面的欄杆,兩眼一閉,顯然已經沉入夢鄉了。
李景浩笑着搖搖頭,踩着油門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