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主,此方補性平和,并無不妥。隻其中一味五味子,适量用可安神補氣,切忌不可多服。您若想按此方調理身體,到太醫院抓藥時叫當值的禦醫斟酌用量即可。”
“那我便放心了,多謝祝太醫。”
祝太醫這才接過那枚金葉子,拱手告辭。霜降好奇道:
“小主,不過是幫忙看個方子,您出手怎的如此闊綽。”
頌蘭屏退屋内衆人,方對霜降道:“數日前我在延禧宮,同溫小主曾有一叙。溫小主将我引為閨中莫逆,托付了一樁棘手的事給我。”
她芊芊玉指劃過那張散發着墨香的藥方,“嘉妃跋扈,她先被體罰,又撞見那番血腥,一時間被吓破了膽,犯了糊塗,竟想到了……裝病避寵。”
霜降登時吓得面色雪白,倉惶道:“小主,這可是欺君的大罪!”
她心中思緒一時間千回百轉,畢竟現在她們已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損俱損,她可真怕自家主子也錯了主意。
又蹙眉道:“此般大不敬的秘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托付給一兩個心腹已是極限。她怎的就這般大剌剌地告訴了小主……”
霜降欲言又止,頌蘭輕笑一聲,“我曉得你的意思。”
是啊,就是這麼拙劣的計策,前世竟真将喬頌蘭綁上了她的賊船。
“方子存到了我手上,若真有一日東窗事發,大可說推是我給的方子,其中加了害人的東西。畢竟,自己主動染病想要避寵,同受人陷害以至病弱無寵,二者哪個更易取信于人,是一目了然的。”
霜降聽得心驚肉跳,“溫小主莫不是與您有什麼仇?這般損人不利己的事,她竟也……”
喬頌蘭苦笑,重生十數日,這亦是常常盤旋在她腦海中的問題。
她與溫昭昭無冤無仇,非親非故,溫昭昭何至于就恨她至此,獨獨挑中了她做那個祭天的倒黴蛋呢?
壓下心中思緒,她垂眸道:“放心。我略懂些醫術,已将她給我的方子改成了溫補無害的調養方子,方才也讓祝太醫看過,留了人證。往後她在延禧宮稱病,隻要有太醫來把過脈,必然瞧出端倪。”
“小主心有成算,奴婢佩服。”
頌蘭将那張方子随手折起,安桂袖着手從外邊進來,恭敬道:“小主,這幾日各宮主子娘娘們送來的禮都已存在庫房,登記造冊了。因着前些日子您在病中,奴才們不敢拿這些俗務打擾您,如今您大好了,可要将那禮單過目一遍?”
“你與霜降都對過無誤便好。其中擺件、首飾類的,都盡量尋些門路去換成金銀。”
大約是沒見過她這麼俗的小主,安桂愣了愣,忙應答道:“奴才遵旨。另外,嘉妃娘娘宮裡特意送來了幾品血燕,說是娘娘體恤您身子弱,特意送來給您養身的。”
“溫小主的延禧宮可有?”
“素心姑姑來時特意說了,這是獨一份的好東西,隻有咱們宮裡有。”
這嘉妃,賞人也好似賞巴掌。這招并不高明的“離間計”,倘若她和溫昭昭當真是情比金蘭,真不曉得要平生多少猜疑。
好在對于此時的喬頌蘭來說,這份誅心的上品燕窩,卻是正中下懷。
她揚聲吩咐安桂:“給延禧宮的溫小主送些去,務必要讓她曉得,這是嘉妃娘娘的手筆。”
嘉妃此人性情莽撞,又向來眼高于頂,行事比起德妃少了幾分狠辣,活脫脫一個高配版的梁常在,不過勝在有一家子能行軍打仗的父兄,和一張貌比楊妃的嬌豔容顔。
那日她因着一點小事就要随意責罰嫔妃,可回了趟鹹福宮,再次粉墨登場時,竟能搬出那樣一套連消帶打、借力打力的連環計……
頌蘭在腦中細細回想着前世嘉妃的一舉一動。蕭元姝若要養個替自己鞍前馬後的“軍師”,自然是同住鹹福宮最為方便。奈何蕭元姝本性善妒,待同宮的妃嫔素來刻薄,是滿宮出名的。
可若不是鹹福宮裡的人,那日情況緊急,她是怎樣在那般倉促間,就和那個隐在幕後的“高人”定下了那般妙計呢?
頌蘭呷了口溫溫的香片茶,吩咐霜降道:“往後幾日,你叫小卓子留心打聽,看鹹福宮的宮人愛同哪個宮來往,或者鹹福宮内,有沒有特别得臉的宮女太監。此事不急,叫他切記小心謹慎,甯可徐徐圖之,也莫要露了把柄。”
……
當晚,尚儀局終于傳來消息:陛下有意挑選新入宮的小主伺候。
消息來時不過傍晚,主殿的梁常在便喜滋滋地開始梳洗打扮、沐浴焚香,一時要熱水,一時又要玫瑰味的香胰子,鬧得鐘粹宮雞飛狗跳,就差把“翹首以盼”四個字刻在腦門上。
金烏西沉,天光愈發昏暗,暮霞如血,将大地染得一片金紅。今日是罕見的火燒雲——是個難得一見的吉兆。頌蘭倚在窗邊,聽着外邊笑笑鬧鬧的人聲,又翻了一頁手中的書冊。
霜降點了燈進來,輕輕放在案頭,“小主好心境。”
“左右今日不會點我侍寝,将自己熏成個香球,也進不了儀元殿。”
“奴婢方才路過下人們休息的伍房,好幾個宮的宮女太監們都湊在一塊兒,押今晚陛下會翻誰的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