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前腳剛踏進聚賢殿便被自家夫人拉住,追問他怎的來得這樣遲。他先向鄰座的郡主行過禮,才坐下聽富夫人絮叨。
富大人這些日子為了除夕飲宴忙得暈頭轉向,今日要不是有富豫和傅聿知兩個小子出份力,怕是還得耽擱一陣子。
“富豫怎麼沒跟你一塊兒來,不是說在禮部幫忙麼。”
富大人聞言掃視了一圈殿内的人,果然不見他家那個愣頭小子,别又在宮裡闖出禍來:“我哪裡曉得,腿長在他身上,比他爹的命還長,我管的住麼,大概又和聿知胡鬧去了。”
“今夜一過馬上十八了,年後的差事也定了,要不給他定門親事收收心,業立家成,你覺得如何?”
富夫人想着富娆十有八九是要進宮,富豫是兄長,先定個親也不為過。思及此處又放低了聲音說:“方才從太後那出來,看樣子今年要選秀,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我公務繁忙,你多留意着,最要緊的還是富豫自己的意思。”
富夫人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自己兒子除了和傅聿知兩人天天同進同出,何時袒露過心上人姓甚名誰。若非聽下人說,兩人偶爾會去落紅閣,她真就擔心富家無後了。
“你兒子和你一樣,嘴笨不會哄姑娘開心,當年要不是我先捅破窗戶紙,你還要多打幾年光棍。” 富大人憨笑兩聲,安靜聽着夫人唠家常,“你看遊小姐,和富娆一般大,模樣多出挑,就是太後好像有意讓人進宮。”
富夫人輕歎一口氣,她原先屬意遊蘭露,因為兩家知根知底,與富豫的姻緣可謂是天作之合。但要截胡太後,倒真叫人為難。
“選秀的事還沒影,不用多操心,你要真喜歡遊家的女兒,多去走動試探一下口風,保不齊人壓根不想進宮。” 富大人根本不擔心太後,從先帝到當今聖上,拾春宮那位大多時候隻是個擺設而已。
聚賢殿内歡聲笑語不斷,隻等皇上到來便可開席,人人忙着應酬交際,宮人們躲不了閑,除了早上侍奉皇上更衣被蘇公公呵斥的宮女卉兒。
她隻恨自己不争氣,好不容易攢夠錢賄賂蘇公公,終于能夠近身侍奉皇上,結果腦子不夠機靈,眼睜睜失去了出人頭地的機會。
天子威儀不容小觑,不怪她手抖,憑誰被皇上看一眼都會吓丢魂。看來她還是老老實實當個小宮女算了,等年紀大了自然就能出宮,再嫁個老實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可惜那點銀子,都不夠蘇公公塞牙縫,卻是她攢了好久的錢,這下全打水漂了。今晚她也不能進殿服侍貴人,怕手腳笨拙再鬧笑話,隻敢在殿門外接應一二。
富豫和傅聿知堪堪趕在皇上進殿前一小會兒落座,免不了被自家長輩數落幾句。
旁人若仔細看便能發現他們兩人眉間發梢都沾了水珠,鼻尖耳廓凍得通紅,不知在外面吹了多久冷風。
富豫顧不得禮儀風度,幾杯熱酒下肚才覺暖和起來,摩挲着僵硬的雙手,省得待會兒連筷子都握不住。
轉頭再看傅聿知也好不到哪裡去,仿佛沒了知覺般一動不動卸力坐着,雙手緊握成拳搭在腿上,目光下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富豫連喊他兩聲都沒反應,看見他鬓邊有水珠未拂,欲擡手用袖子幫忙擦拭。傅聿知這才被驚動側頭躲開,迅速瞟了一眼對面的人。
富豫讪讪地收回手,朝對面幹笑一聲,不由回想起剛才碰見江大人父子二人的尴尬情形。
彼時江大人重咳出聲提醒他們注意有人經過,富豫一隻手還搭在傅聿知肩上,另一隻手試圖去勾他的下巴,乍一看不就是調戲人的手法,霎時間在場的人臉色各異。
引路的宮人見怪不怪,隻低頭不語。江大人畢竟是長輩,一副即将說教的模樣,但又與二人不大相熟,隻語重心長勸誡:“宮闱莊重,謹言慎行。”
直至江大人一行人離去,江墅都目光平靜,沒有打量探究,隻在富豫出聲和他打招呼時才微微點頭示意。
“呼!怎麼偏偏碰上江墅,你剛剛看沒看見,他最擅長拿鼻孔看人,長得高就是了不起。我以前和他做同窗的時候,他還沒我高,不知道養病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可千萬别再長了,我看他真該棄文從武,不然白瞎這大高個子。”
富豫和江墅曾師從禮部孫尚書,但江墅體弱多病常常稱病告假,無奈之下隻能在家自學,長大一點才入了國子監。
“哎!你幹嘛去?”
傅聿知頭也不回,直奔池子而去,天寒地凍,他非得鑿冰取水洗臉,富豫拉不住,幹脆也潑了自己一把冰水。
“你怎麼不說話?凍傻了?” 富豫還想攬着傅聿知,畢竟挨着人暖和一些。可傅聿知走路快一陣慢一陣,富豫以為是江大人的話讓他不痛快,就出言安慰他。
“江大人就是這樣的人,正直且古闆,那話沒别的意思,你别多心。他說不定都不記得我們是誰,你要還不放心,等見到他我和他說。”
“我不放心什麼,你要和他說什麼?”
江大人記不記得他們不清楚,一看江墅那樣子就明白他不在意。
“你不是想讓他當你嶽父大人麼,放心,小弟我肯定幫忙!”
幸虧已經到了聚賢殿,不然傅聿知都不知該如何反駁富豫的話。想叫江大人嶽父這事,說出來不知會吓到誰。
入座後湊巧對面就是江大人父子,富豫仿佛認定傅聿知想做江大人女婿,對這事十分上心,一刻不停在傅聿知耳邊抖落江府的事。
“江夫人深居簡出,沒人知道她長相如何,江墅應該像他娘多一些,反正不像江大人。他身子不好,冬日極其畏寒,你看此刻在殿中,又無風雪,他還是穿得那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