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長大了,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保護自己想保護的。
這時關潤聽到一些細碎的低語,伴随着“溫幾許”三個字。
關潤下意識站直身體,視線往上,眼前已經站着一個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清香。
兩人對視,關潤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嗯。”溫幾許回得極輕,“好久不見。”
仿佛普通的大學同學。
晚宴結束後,新人敬完酒,放起了輕音樂,很多人去了後花園小酌、拍照。
關潤一個人站在花園邊,看月亮挂得低低的,像一枚沉在水底的硬币。她手裡握着酒杯,杯底的冰塊已經半化,涼意漸漸散去。
盛藝璇走過來,“溫幾許在那邊。”
“關我什麼事。”說完,關潤仰頭飲盡杯中酒。
淩晨一點,山間莊園的客房樓漸漸安靜下來。
白天的熱鬧已經褪去,隻有走廊上還亮着昏黃的壁燈,窗外風吹着竹葉窸窣作響,偶爾有蟲鳴斷斷續續地響着。
關潤洗完臉,換了寬松的T恤,端着杯熱水打算去樓下走一圈,散散腦子。
她走到樓梯口,聞到一絲淡淡的煙味。不嗆人,混着晚風的微苦。
她往走廊盡頭的陽台看去。
那裡站着一個人,倚着欄杆,側影清瘦。
是溫幾許。
她把頭發紮起來了,露出瓷白的後頸,手指間夾着一支煙,紅點一閃一滅,眼神望着黑漆漆的湖面,仿佛沉浸在很遠很遠的事。
關潤停了一下,沒有走過去。
本想轉身回房,但溫幾許的聲音輕輕傳來:“别走。來說說話。”
她這麼直接叫自己别走,關潤一愣。想了想,慢慢踱過去,靠着另一側欄杆站定:“你在國外學壞了?”
“不常抽。”溫幾許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煙,“偶爾。像今天這種晚上,睡不着。”
須臾,溫幾許又說:“其實頭一個帶我抽煙的就是新娘子。”
“啊?”關潤震驚。
煙味在夜風中打着轉,燈光柔和,把兩人的影子投在木欄上,幾乎交疊。
關潤側頭看她,忽然說:“你變了。”
“嗯。”
“你變得……不是那個誰都不拒絕、誰都不靠近的溫幾許了。”
溫幾許笑了,擡頭望向遠方,眼神有一點發亮:“你也變了。”
“哪兒變了?”
“你現在說話,不再咋咋呼呼了。”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知道你來的時候我很驚訝。”
“我也沒想到我會來。”
遠處是一整片無言的黑。
溫幾許的心裡沒有底。從她到澳洲後不久,某一天,非常突然的,她發現自己的異能消失了。她曾經能感知到别人對自己的情感。不論是嫉妒、羨慕、喜愛、憎惡,就像調顔料,正面情感多一勺白,負面情感多一勺黑。大部分人是灰,關潤是獨一無二的粉。
她無法看到這些顔色了。
所以她現在無從判斷關潤對自己的感覺,還喜歡嗎?希望吧。
那根繃了四年的弦,在夜色裡輕輕顫動。
溫幾許在澳洲過得也好,也不好。
澳洲氣候倒置,十月反而是初夏。街道寬闊,樹影疏落,人行道上有人牽狗慢慢走,咖啡館裡放着不知名的爵士樂。
溫幾許來得早,辦完入學手續之後,還有一個月的“過渡期”。學校安排了orientation,發了一疊密密麻麻的講義。
她念的是生物工程,科研為主,文獻很多,組會極緊。她第一次去實驗室的時候,戴着眼鏡的導師遞給她一疊protocol:“開始的半年,你主要是熟悉這些。”
她點頭說好,然後回宿舍,在床上坐了一整晚,腦子裡什麼都沒想,隻是發呆。
窗外傳來舊教學樓的鐘聲,咚——
生活是她從未體驗過的自由:沒人催她,沒人管她。
但這種自由,很快變成了一種空落。
淩晨兩點,空氣潮濕,屋外風吹得桉樹沙沙響。溫幾許坐在桌前,剛做完一個實驗設計草圖,腦袋有點脹。
她拿起手機,随便刷一下社交平台。微信打開,頁面刷新。
關潤更新了朋友圈。
她看到了演唱會的舞台遠景,燈光斑斓、人群高舉手燈;她還看到了她和一個女孩并排坐着的自拍,燈光在她們臉上打出溫暖的粉色。
溫幾許盯着第二張照片看了很久。那一瞬間她感到呼吸困難。
那個坐在關潤旁邊笑得很自然的人,眼睛彎彎的,肩膀幾乎貼着關潤的側臉,兩人都帶着點汗意的輕松感。
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