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縮了縮脖子，兩隻手在被子裡偷偷繳着，瞪圓了眼睛看她。

陰沉了多日的倫敦今晨中午放晴，四月末清晨的太陽不算熾烈，薄荷冰水似的帶着股清透灑在室内，照出男孩同樣清透的藍眼睛。

小孩子的眼睛總是清透的，沒有被時光磨砺過的痕迹，被陽光一撫就像要融到光裡去一樣。

哈德森太太看着男孩眼巴巴望向自己的眼睛，又看他因為剛睡醒亂糟糟毛絨絨的頭發。她想問為什麼在警局的時候沒有聯系她，為什麼受了傷沒有聯系她。但看着他，她想說的話又都咽回了肚子裡。

哈德森太太知道這個孩子家裡的情況，雖然他們所有人都不在意并認為這沒什麼問題，但每次看到提摩西時，她就總是會覺得……他太獨立了。

她又歎了口氣，伸手理了理那頭黑發，然後開始拆帶來的餐盒。

她一邊給提姆遞上溫熱的牛奶，一邊開口說道：“是夏洛克跟我說的。”

提姆睜大眼睛。他知道夏洛克，夏洛克·福爾摩斯，不過隻見過兩次，一次是和哈德森太太出門那天，一次是昨天在警局。不過他們一句話都沒說過，隻是碰到面了。

據說那是哈德森太太的租客。這就更不是熟人的範圍了，隻能說是路人。他昨天還以為對方沒認出自己，所以也就同樣沒吭聲。

提姆說：“唔、”

剛開口他就發現不對，他總不能說他認出福爾摩斯了，因為這樣的話感覺哈德森太太可能就會問他見到熟人為什麼不求助，連給她帶句話都沒有的。一想就感覺會被說，提姆就閉嘴了。

他開始咬吸管。

不過福爾摩斯先生為什麼會在警局？他犯事了嗎？哈德森太太的租客不會是個非法工作者吧？根據之前見到的那兩次來看，總覺得對方有種隐隐約約的既視感……

哈德森太太又掏出一份蔬菜沙拉，她繼續解釋：“我昨天下午想要去找你，發現你不在家，晚上又去，你還是不在。”說到這裡她看了一眼提姆，提姆埋頭吃生菜。

“我以為你又晚上不睡覺出去玩了，在附近找你找不到，我就先回了家。回家看到夏洛克……天啊！他就坐在那裡！”突然的，哈德森太太皺起眉，語氣裡帶着不滿和無奈，雙手攤開胸口起伏了一下，“他從傍晚坐到晚上，我下午回來的時候他也回來，他問我去做什麼了我說去我找你沒有找到，晚上我吃完晚飯我又說我去找你，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就是，就是坐在那裡！”

“直到我晚上回去，我都已經換好衣服準備睡覺了，夏洛克他還坐在那裡，我跟他說晚安，他說……”

哈德森太太用不可置信地模樣搖着頭，嘴巴張張合合，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她看着提姆，提姆也看着她。

她看到提姆的眼睛裡裝滿了好奇，像裝滿了紙星星的許願瓶。

然後她就笑了。

肩膀放松下來，她摸了摸提姆還帶着青腫的臉頰，像學着什麼人說話一樣，壓低聲音用平淡的語氣快速說：“‘哦，我下午在警局看到那個孩子了。’”

“我驚呆了，我問他‘提米怎麼會在警局’？他就聳了聳肩，看都沒看我，‘他被綁架了’。

哈德森太太用自己的聲音說：“‘天啊夏洛克你怎麼才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你一直不說？’”

然後又用低沉的聲音說：“‘你說的對，我現在就把他從我的大腦裡删除，太占地方了。’”

說完，哈德森太太就停了下來，她又和提姆對視，空氣安靜了有兩秒嗎？不知道是誰先笑的，也不知道笑點在哪裡，他們對着笑了好一會兒。

提姆說：“福爾摩斯先生是個有趣的人。”

“是啊，是啊，大部分時候他會是個不錯的人。他有時候實在是個混蛋，有時候又是個很好的孩子。”哈德森太太坐到病床邊，目光溫和地望着他：“不過，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提姆。”

提姆看着她，抿起嘴，最後真誠地說：“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哈德森太太說，“你也隻是個好孩子而已。”

他們誰都沒有真正的去說什麼，但提姆知道哈德森太太擔心自己，也是在委婉的表示以後有事都可以找她。提姆在道歉，為他的疏離和不信任，而哈德森太太說，這不是你的錯。

也許這就是英國特有的含蓄的語言。提姆想。

吃過早餐後提姆就去辦理了出院，他本來也不需要住院，隻是他睡着了，而沒有人願意去打擾他。

他跟哈德森太太一起回了家，原本提姆是想回自己家的，他還沒有去過哈德森太太家裡，之前都隻是在門口看了看。但哈德森太太聽說了他經曆的事後，不知為何很高興地推薦他和夏洛克·福爾摩斯見一見。

“哦，親愛的，你了解他了就會知道，你和他一樣聰明。”哈德森太太說，“而且他是個偵探，偵辦了許多大案子，你說不定會喜歡他。”

提姆疑惑：“偵探？”蝙蝠俠也是偵探，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偵探。

“是啊，哦他自己說自己是偵探顧問，我不太懂這些事，不過總之是非常厲害的偵探，說不定是最厲害的偵探。”

提姆聞言眨了下眼，他忽然說：“噢……那我想我确實需要見見他。”

福爾摩斯先生有蝙蝠俠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