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賀家風頭正盛,衆多妖魔忌憚着賀家。
賀家主不願留下黑貓,但黑貓重傷未愈,又見黑貓開了靈智,就讓黑貓與賀長洺訂下血契。
血契是一種人與妖以血簽訂的主仆協議。除非真的是走投無路,妖是不會與人簽訂血契,一旦簽下,就意味着要被人奴役,失去了自由。
賀長洺住的院子很小,屋檐切割出一方天空,對于黑貓來說,像是牢籠。
賀長洺對黑貓說,總有一天,他會放黑貓自由,但是現在不行。
那個時候,黑貓以為賀長洺是在搪塞自己,就算說的是真話,那時的賀長洺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過幾年說不定就變卦了。
後來黑貓能化形了,賀長洺與黑貓去外面曆練,那段日子也許是他們一起共度的、最愉快的時光。
那段日子,再回想起來,卻隻覺得惘然,過去的時間像風一樣流過。
黑貓記得最清楚的是,賀長洺非要下水抓魚,魚沒抓到,倒把衣服給沖走了,又非要黑貓變回原型,把衣服讓給他穿。
……
“他當時也有十五、六歲了,怎麼個子那麼小呢,穿上黑貓的衣服就像唱大戲的,袖子快掉到地上了。”
我忽地坐起身,扭頭看着賀兆齊,他雙眼沒有聚焦,像是陷入了回憶裡,嘴角流露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卻又立即消失。
“個子雖然小,說話卻是老氣橫秋的,在外人面前,架子擺得足。一轉臉就抱着黑貓撒嬌,冬天裡非要和黑貓擠一個被窩,說是怕冷。”
那些瑣碎的細節裡藏着溫暖,靜水平川,又是一年,黑貓對賀長洺的感情慢慢發生了變化,但是黑貓也沒有覺察到。
之前黑貓也沒有愛過誰,不懂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情。
賀長洺有一個未婚妻,她是賀長洺的表妹,黑貓每次見到她,都覺得她特礙眼,心特煩。
某年元宵節,華燈初上,長街如同火龍。
原本賀長洺答應和黑貓一起看花燈,過了幾日,卻突然反悔,說他答應了要陪表妹去放河燈。
黑貓坐在屋檐上,俯瞰燈火輝煌的街道。漫天火樹銀花,街上的人手裡提着花燈,一對對男女走在一起,心下突然有點難過。
這個時候,黑貓看見了賀長洺和他的表妹,郎才女貌,很是登對。
黑貓硬扯着賀長洺要一起回家,賀長洺卻讓他回家,讓他别鬧。
燈光瑩瑩,散落路面,如同遍開鮮花。
黑貓安靜地站着,那些燈火在他臉上映着斑斓的顔色。
黑貓探出手臂,按住賀長洺的肩膀,他想要他留下,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手背青筋凸起,有一瞬間,黑貓幾乎想要将賀長洺的肩骨給抓碎了。
就應該将他的骨頭全部都抽出來,一根一根,連筋帶肉,扒皮拆骨,一口吞下肚。
這是第一次,黑貓發現自己在憤怒,卻無法想明白自己在憤怒什麼。
而停在賀長洺肩上的那隻手,愣是沒有真正用力。
賀長洺卻揮開了黑貓的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粲然的燈火之中……
“回去的路上,黑貓遇到了一個妖……黑貓永遠記得她說的那句話。”沉默了很久,賀兆齊狠狠地緩了一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她說,人就是那樣無情,你是妖,我也是妖,我當然是永遠站在你這邊的。”
賀兆齊無聲地勾起嘴角,仿佛是自嘲,又像是無奈,然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