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的婚禮最終還是如期舉行了，隻是變成了一個很小型的私人婚禮。

她的外公外婆無法容忍她在經曆了這麼多醜聞後竟然沒有婚禮。畢竟到處都在傳他們的流言蜚語，隻有一場婚禮才能稍微平息那麼一點。而婚禮之後，作為話題中心的他們也最好是立刻消失，不管去哪裡蜜月都可以。

阿萊西奧被病痛折磨着，依舊十分虛弱，他什麼也沒有插手，但薇洛完全可以看得出來，他認為這個婚禮實在是太小型了，簡直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家庭聚會的水平，她毫不懷疑，此刻他腦子裡仍然惦記着他的倫巴第，惦記着輝煌的米蘭大教堂，惦記着一個可以轟動全國的豪華婚禮……

可即便小型，這個婚禮依舊很熱鬧，大家都很高興能聚在一起好好讨論薇洛與兩個男人之間的複雜愛情故事。而當薇洛的父親安布羅斯爵士攜妻子也過來了之後，八卦的氣氛更是被烘托到了頂點。

雖然婚禮請帖确實有他們一份，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們還真的會過來。

他們是在婚禮的前一天趕到的。薇洛去迎接他們時，不免有些驚訝地發現她的父親有些發福了，整個人都開始帶有明顯的老态。倒是她的繼母，到底是年輕得多，還是那麼明豔照人。

薇洛決定表現得好像他們沒有決裂，而他們也樂意去假裝這一點，他們之間微笑、問候，一切都很有禮節。

隻是，臉上笑得再真誠，薇洛心裡還是會覺得非常難過。她真希望阿萊西奧可以在她身邊陪着她，可惜她不能在婚禮之前見到他，這該死的迷信。

她一個人焦灼地等待了很久，才找到與父親私下交談的機會。喝完茶後，安布羅斯爵士獨自在房子旁的草坪上散步，她原本還以為他可能會像其他所有人一樣在房間裡休息。

她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向他走過去。她必須面對他。

她走到他面前時，他猛地擡起頭來，停住了腳步，雙手背在身後，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主動向她打招呼，聲音溫和：“你看起來很不錯，薇洛。”

“一個快樂的新娘應該如此。”她說。

“所以你真的要嫁給那個意大利人？”他說，“我至今都想不通你們究竟是怎麼認識的，是通過了達弗林勳爵嗎？我當初其實挺喜歡達弗林的，他是個很正派的小夥子，就是他的母親可能不太好相處。”

他的話顯示出他甚至都不願意讀她寫的信。她沒心思和他解釋這些故事，也沒心思與他閑聊一些有的沒的，她隻是問他：“别提些無關緊要的人了，我來找你就隻是想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要放棄我？我難道不是你的獨生女兒嗎？你連我的信都不能看一眼，我當時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你不怕我會窮困潦倒地死在街頭嗎？你的心怎麼可以這麼硬？”

被她指責，安布羅斯爵士不禁皺起了眉頭，剛醞釀出來的那麼一丁點柔情也瞬間就消散了。

“你也不曾考慮過你的家庭。”他說，“我這輩子都想不到你竟然會這麼不知廉恥，不管不顧與一個陌生人私奔，我們家族幾百年來還從未出現過這種奇恥大辱，我的政敵會非常高興能利用它大做文章，因為你，我幾十年的努力差點就要毀于一旦。”

薇洛冷笑了一聲，道：“所以你也直接就覺得我跟人私奔了？”

安布羅斯爵士隻是不解地看着她。

薇洛繼續道：“曆史是可以被書寫的，也許，我們的祖輩也很懂得為了名譽而抹殺一個人的存在，爵士。”

聞言，他果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我當時想過很多很多的情形，真的，但我從未想過你會對我這麼殘忍。原來我們做了二十年的父女，你竟然一點都不了解我，也不願意去了解我，你理應知道我不會随意與人私奔。”

“我很抱歉。”他終于還是想起了自己的來意，捂着臉道，“我……我以為我可以做到，可事實上，這兩年來我一直在為我的沖動而後悔。我總是無法控制地思念你，我還讓人去威尼斯找你，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苔絲，我的苔絲，我無數次夢見她在對着我哭，她說她恨我，那簡直像是在割我的心。你不知道當我得知你平安無事還準備結婚時有多開心，我真心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女兒。”

“我也希望如此。我想，他确實愛我，我也愛他，我現在願意承認這個了。我對我的婚姻寄予厚望，他會支持我的一切決定的。當然了，如果他以為結了婚就可以像從前一樣控制我，我也完全可以甩掉他，帶着我的女兒獨立生活，我再也不會去害怕任何事情了，你的狠心使我學會堅強，爸爸。”

安布羅斯爵士愣住了：“女兒？”

“我們都很年輕。”薇洛道，“孩子是個難以避免的問題，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看看她。阿萊西奧的父親去世很多年了，你是她唯一的祖父。”

“我很樂意。”他尴尬地低下了頭，“我非常感激你願意邀請我來參加婚禮，薇洛，我完全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做，你理應恨我的，我都做了些什麼……”

他把他的獨生愛女與外孫女扔進了餓狼堆裡，生怕她們不會被啃食殆盡。

“我原本也在猶豫，可是阿萊西奧說服了我，他一直非常在乎家庭。”她說，“不論是大家庭還是小家庭。他與他的堂親表親們全部關系親密，他還就像愛父母一樣地愛着他的長輩，而這也正是我認識他的契機。他很希望我可以聯系你，因為你是我的親生父親，你和我的女兒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血親，無論如何，我們的血緣是永遠割不斷的。而外公外婆，雖然他們還是非常讨厭你，也贊同了他的看法。所以，我下定決心這麼做了，即便我根本不知道你究竟會不會來，我一直以為你肯定不會來。”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聲音清晰可聞。

“我當然會來。我沒敢向其他任何人承認這一點，我……我當時忍不住哭了，因為我感覺……像是被原諒了。”

“你當然被原諒了。”

薇洛向前邁了幾步，在眼淚落下前，把額頭靠在了父親的肩膀上，他的手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腰。

他們就這麼達成了和解。哪怕他們都非常清楚，他們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但那又有什麼要緊呢？她還很年輕，他也沒那麼老，他們還有時間去重新開始建立新的關系，總會有希望的。

***

薇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個在婚禮前夜睡不好的新娘。

就像當年給她最親愛的阿比蓋爾做伴娘時一樣，又一次，她在婚禮前夜一直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直到淩晨才總算是有了幾分睡意。

于是，她再次享受到了被朱迪絲用力搖醒的待遇。之後，她年長的女仆幾乎全程是紅着眼睛在為有些昏昏欲睡的她梳妝，看得她都因為害怕會有眼淚滴在自己價格高昂的禮服上而精神了不少……

當一切終于完美無缺，朱迪絲拉着她轉過身，自己則又退後了一步，就一言不發地看着她，看了整整一分鐘。

“這就是我一直希望看到的，小姐。”她說，“我甚至為此祈禱過，一千次一萬次。我想你現在肯定會嘲笑我的，一把年紀了竟然還如此多愁善感，可我确實想起了你的母親。你的母親結婚時我幾乎還是個孩子，我就那麼癡癡地看着她，看着她，覺得她美得像天使一樣，你現在也就像天使一樣。”

薇洛輕柔地歎息：“朱迪絲，你說得我都要流淚了。”

“你應該開心才是。”朱迪絲道。

“那很艱難，親愛的，有太多的焦慮，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情緒，媽媽當年難道就完全沒有這些情緒嗎？”

“特蕾莎小姐一直都比你好伺候得多，她從來都不會胡思亂想。”朱迪絲道，“不過，她倒出了一點其他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