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槍傷帶來的劇烈痛苦中,阿萊西奧迷迷糊糊地看見薇洛來到他面前,顫抖着伸手去推他的外套,找尋他的傷口,淚眼婆娑。
他痛苦地呼吸着,看着她擔憂自己的樣子,她多麼傷心、多麼恐慌,她……是如此在乎他,而他當然知道她在乎他,隻是他過去确實總是對她太壞,也從沒給到她足夠的安全感。此刻,他真想把她抱在懷裡,親一口,再好好地哄,可是他的身體真的太痛了,他沒有一絲力氣。
艾爾德裡驚訝而且驚恐地扔下槍道:“我很确定我并沒有……”
他是為了榮譽而戰,無心傷人性命,對自己的槍法也十分自信。他毫不懷疑自己可以使子彈隻輕輕地擦過阿萊西奧的手臂外圍,讓對方隻是受點輕傷,得個教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但此時場面亂成了一團,沒有人有那個心思去管他。
被請來随時準備救援的醫生已經提着手提箱立刻趕到了阿萊西奧的身邊,剪開他的衣服檢查傷口。
他的肩膀靠近胸口的位置中了一槍,薇洛隻看了一眼就像個孩子一般捂着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結果倒是傷者一邊喘氣一邊還在努力安慰被吓壞了的她:“别擔心,别怕,親愛的,你看我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麼?聽聽我的聲音,像是一縷鬼魂在對你說話嗎?乖,别哭了,我沒事。”
一邊的醫生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在旁邊插嘴道:“這位……公爵,你必須馬上進行手術。”
可阿萊西奧卻抗拒地叫了起來:“不,在你揮舞着你的手術刀切開我的身體之前,我必須先跟考迪科特小姐交代一些話,不然你要是一不小心就讓我再也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這種話可真夠不吉利的,而且還充滿了對一位蘇格蘭醫學專家的不信任,這讓醫生很不悅,他很自信自己的醫術應該不至于讓這個意大利貴族死在異國他鄉。
隻是,自信歸自信,一切倒也确實說不準,也許有些人偏偏就是倒黴呢?于是他想了想,還是選擇尊重了阿萊西奧的要求。
可薇洛卻被氣了個半死:“說什麼說,你現在還能有什麼好說的,你們,你們兩個蠢男人,都太荒謬了,你們一點也不知道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就像兩個白癡一樣,大清早的頂着冷風跑到這個鬼地方來做出一大堆自以為高貴的蠢事……”
“威廉敏娜,決鬥并不是愚蠢的。”白癡之一艾爾德裡仍然忍不住插嘴道。
但照樣的,她壓根懶得聽他說話,此刻她心裡眼裡就隻有面前的傷患。
“你要是死了,我……”
她差點想說她怎麼辦,但好在她及時意識到這種話不合适,又猛地吞了回去,隻是沉默地掉着眼淚。
“我不會死,親愛的,就隻是一點小小的皮外傷,除非他們确實醫術不精,否則我起碼都能活到八十歲。”
“皮外傷?别總是把我當孩子哄,我清楚這是什麼情況,你明明傷得很重。”
阿萊西奧勉強地笑了笑:“沒事的,隻要取出了子彈,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畢竟我都還沒有跟你結婚,我怎麼可能會舍得死呢。”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我來到這裡唯一的目的就是請求你的婚約,我愛你,我這輩子就隻想要你,這是真的,親愛的威廉敏娜。我知道,我過去做得不太好,幾乎可以說愚蠢,畢竟我沒有結過婚,沒有任何求婚的經驗。我現在可以再嘗試一次嗎?你願意和我結婚,成為我的妻子嗎?”
薇洛沉默了一會兒,感到自己當然還是不怎麼想跟他結婚。她愛他,她早已不可能繼續否認這個,可也就像她說的,她忘不了許多事,她可能一生都将對他心存芥蒂,她不認為他們可以得到幸福的婚姻。
但她沒有猶豫太久,因為他蒼白冒冷汗的臉看起來如此可怕。她選擇了同意,為了許許多多比她目前這些情緒更重要的原因。
反正口頭上答應的求婚算不了什麼。
她令自己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好。”
阿萊西奧看起來就像是從未如此快樂過,他輕輕拉着她的手:“我的愛人,我夢寐以求的妻子。”
就像是想要更仔細地确認她的心意一般,他又小心翼翼地詢問她:“所以,你确實同意了成為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薇洛的理智告訴她,當然不是,天底下哪會有這麼草率的事情。但現在這個情況,任何人都很難在剛剛答應求婚的情況下去否認她奄奄一息的愛人這一點。
她想,他簡直都快要血流成河了,她理應好好哄哄他,讓他可以趕緊安安心心地被醫生用麻藥麻暈。
于是她依舊點了點頭。
“嗯,我是你的妻子了。”
然後,她虛弱可憐的阿萊西奧迅速轉過了頭看向其他所有人:“剛才的話,你們一字不漏的全都聽見了吧?她說了,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而我則是她的丈夫。”
薇洛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天,他們如今可是在蘇格蘭,她剛剛是不是真的跟阿萊西奧原地結了個婚?
她真是個白癡!她被阿萊西奧的傷勢給吓傻了,都完全忘記蘇格蘭的離譜婚姻法了,它允許這種不正當的宣誓婚姻!所以,當她在這幾個人的面前同意了他的話,宣稱她是他的妻子,她就真的與他成為合法夫妻了,至少在這片土地上,這一點毫無疑問!
她懊惱不已,她哪想得到一個意大利人還能在這種事情上給她一個英國人下套。就算是蘇格蘭本地人都鮮少有這麼結婚的,這是那些得不到家裡同意的情侶才喜歡幹的事!
他輕輕拉住她的手,臉白得像個死屍還能笑得眼睛彎彎的:“你離開以後,我一直在努力了解與你有關的一切,我想現在新婚的夫妻是不是應該親一下?真是可惜,今晚本應該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可是我卻太虛弱了,沒法做我該做的事,所以,你親我一下就好了,求你了……”
她差點又想一巴掌抽在他臉上,但她顧念他的身體,愣是忍住了,反正以後總還有打他的時候。
于是,他甚至又自顧自地望着她吟起了雅歌來:“我的姊妹,我的新娘,你奪去了我的心……你的嘴唇滴流純蜜,你的舌下有蜜有奶……”
算了。
薇洛用一個轉瞬即逝的輕吻封住了他絮叨的嘴,因為他是一個傷患,她的聲音也保持了溫柔:“我已經吻你了,你可以閉嘴去迎接手術了,我……我并不想剛結婚就得立刻變成一個寡婦。”
說完,她咬了咬唇,還是忍不住道:“你真是一個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過第二個,你赢了,我真是佩服你。”
“我知道,但當個混蛋不是挺好的麼?你不就是喜歡我很混蛋?不要害怕,妻子,我是絕對不會讓你真的成為一個寡婦的。你會發現,在你的丈夫一定要與你共度餘生的決心面前,就算是死神都得退讓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