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未免過于跳躍了。
他躲了躲她看他襪子的動作,道:“就隻是普通的晚宴而已,我以為我們沒必要在任何場合都如此遵循傳統。”
薇洛搖搖頭,道:“你以後還是應該帶上,因為這個世界的變數實在太多,我發誓,我以後不管去哪裡,都要随身放着一把小刀,禮服上沒地方放也沒關系,就用襪帶綁在我的大腿上,嗯,這就像你們男人的小襪刀一樣。”
艾爾德裡勳爵原本一直在盯着她的眉眼看,此時聽到她忽然就提起她的大腿,又眼神躲閃地轉過頭看向了随便哪一棵樹。
薇洛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她默默地把腦袋湊了過去。
“怎麼了?你……怎麼好像臉紅了?是因為一位女士提到了她的大腿嗎?”
他十分尴尬道:“你……一位淑女确實不應該說那樣的話,而且我們剛才跳了舞,又為了衣服的事情忙了半天,這很正常。我已經三十一歲了,不可能會因為幾句話而輕易臉紅。”
薇洛心想,就是他三十一歲了她才覺得不太正常,甚至是有點意外呢。
她自覺不對,也紅了臉,把腦袋挪了回去,又低頭看向了自己這身衣服。然後,她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讓她不禁驚叫起來:“啊!”
被吓一跳的他也把頭轉了回來,無奈問:“怎麼了?”
薇洛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口,充滿希望地開口:“我的胸針。”
說完,她直接就上手捏住它的頂端,開始摸索它的底端。
她一邊想要把它擰下來一邊繼續道:“你可以試試用它去切割絲線,天呐,我居然一直沒有注意這個。”
這确實也勉強可以成為一個辦法,但她這個熱切的樣子讓他也是害怕她會不會因為過于興奮,把它拔出來時一不小心紮到自己。
畢竟從她的各種表現來看,她就是這麼一位急躁而且笨手笨腳的女士。
“可以了。”在他的胡思亂想中,薇洛猛地把它拔了出來。
她舉着它擡頭看向他,笑容很甜,他甚至不記得這雙黑眼睛曾經如此明亮過,此刻,它們幾乎可以照亮整個夜空。
他的心毫無緣由地在胸腔猛烈一跳,腦子裡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傳說中拔出了石中劍的亞瑟王,不,估計就算是亞瑟王都不可能比此時拔出一枚胸針的她更喜悅。
她沒有不小心将鋒利的金針刺到自己手上,痛得叫喚,她十分謹慎地将這枚或許能夠拯救局面的小東西遞到了他手裡,滿懷希望地望着他,讓他幫忙,卻幾乎像是把它直接紮進了他的心髒。
他迅速地低下頭,努力控制着自己有些慌亂的手,耐心十足地用鋒利的金針一下下地刮着絲線,試圖刮斷它。
一根、兩根……
他們得救了,擺脫了彼此。
“我們總算是自由了。”她放松地笑了一聲。
“就是……”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我的衣服可能有點糟糕。”
她把胸針拿了回來,開始整理自己身上的格子呢。可她根本不習慣這個,怎麼弄看起來都奇奇怪怪的。
在她正瘋狂發愁又該怎麼解決這第二個問題時,艾爾德裡勳爵伸出了手,拿過了她的胸針與格子呢飾帶,開始仔細地為她調整。
當一切恢複原樣,她松了口氣,道:“謝謝,我今天真是給你添了一堆……”
她沒能說完,便感覺到他的手忽然滑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不禁擡起頭,以這樣一種極近的距離去看他的臉,當她與他望着她的眼神相遇,她頓時愣住了。
并不是因為覺得這樣的眼神陌生,正相反,她覺得熟悉,她曾經凝視過一雙會這樣看她的眼睛很久很久。
他看着她,就好像她是這個世界上他唯一能看見的事物,還有他英俊的臉上那些極細微的表情變化,那也告訴了她目前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她的心軟了下來。
她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她說了這句話,總之,她鬼使神差地開口對他道:“如果你是想吻我,我允許你這麼做。”
“什麼?”他本能地輕輕問。
薇洛意識到自己失言,她不該依靠從另一個男人身上了解到的東西去閱讀她面前的這一個,更不該一時頭腦發熱就胡亂說話。她正想要趁他沒聽明白改口,可他的手已經捧起了她的下巴。
他完全聽清楚了,也不準備去做一個天底下最愚蠢的男人,等着她改口或者說第二遍。
他低下頭,試探性地觸碰她的嘴唇,然後,這個吻恍如洶湧的波浪一般席卷了他,贊美與詛咒在他的腦海中接踵而至,他的感官像閘門一樣打開。
她的嘴唇柔軟而甜蜜,嘗起來像成熟的漿果,帶着淡淡的酒味。仿佛是就這麼喝醉了般,他越吻越深,雙手比任何正派的男人都要更用力地緊抱着她,因為她随時有可能會推開他。
但是她并沒有這麼做,她近乎恬不知恥地回吻了他,以一種對她的身份而言幾乎難以想象的熱情。在舞廳傳來的陣陣樂聲中,他們的舌頭也正在以一種熱烈而調皮的節奏翩翩起舞。
在一陣暈頭轉向中,她慢慢地把手滑到他胸前,緊緊抓着他襯衫的溫熱布料,感受着他身體的力量,以及他心髒的強烈跳動,她情不自禁地想,這是為她跳的……
“噢,我的天!”
一聲驚呼忽然在他們的不遠處響了起來。
薇洛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推開了他,一轉過身,就對上了兩位貴婦戲谑的眼睛。
完了完了!她終于清醒了過來,懊惱地想,一切還是被搞砸了,而這全都得怪她一時糊塗。
這是一個完全不該發生的吻。
首先,任何的正派人士都根本不會想到要在公共場合接吻,然後,他們兩個也本來就沒有任何理由在任何情況下接吻,他們沒有結婚,沒有訂婚……
可艾爾德裡勳爵反應很快。
“我很抱歉。”他對來人緻歉,并握住了薇洛顫抖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這并不是我計劃的宣布訂婚的方式,可我實在太沖動了。就在剛剛,考迪科特小姐向我遞出了她的手,使我成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于是,我完全忘了自己本應有的教養。”
薇洛震驚地轉頭看着他。
她依舊會在乎自己是否會引發醜聞,這是當然的,可那卻并不是在為了她自己本身而在乎。她知道,她早就被某個意大利人以一種最恥辱的方式徹底毀了,她根本就沒什麼可在乎的,她隻是不希望她的外公外婆會對她失望,而現如今,她也已經暗自做好了在醜聞之中再次遠走他鄉的準備,免得留在這她的親人會被指指點點。
她完全對這類事情心如死灰,根本沒去考慮過任何别的應對方法,所以,她又怎麼可能想得到,艾爾德裡勳爵竟然會這樣努力地保全她的名譽。哪怕,這個社會是極為不公平的,他身為男人明明就可以一笑置之,他根本不必考慮犧牲掉他的終身幸福……
現在她該怎麼辦?
她隻能配合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