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打量了一下這位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的美麗鄰居,甚至都不記得她又是一位麥克什麼了,隻知道她貌似以優美的歌聲與美貌在本地頗有名氣。
她可能确實天生就應該唱歌,薇洛忍不住想。她笑起來的聲音非常洪亮,估計整個房子都能聽得見。
當大家懇切地請求這位據稱十分出色的女歌手獻唱一曲時,她的歌聲更是很好地證實了這一點,聲音特别響,幾乎能把艾爾德裡勳爵主動為她伴奏的鋼琴聲完全蓋住,唱到高音處,薇洛必須努力控制自己别捂耳朵。
待到表演好不容易結束,觀衆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薇洛略微地猶豫了一下,也隻能合群地加入其中,再看着表演者以一種有些羞澀的謙遜姿态接受了贊賞。
這樣的表演可能會對一個人的聽力造成永久性的損傷,薇洛忍不住略顯刻薄地内心評價道。
之後,大家又一起愉快地合唱了幾首歡快的歌曲。薇洛以為這肯定就是結束了,她可能這輩子都沒喜歡過這些無聊的東西,大家還是一起玩玩紙牌遊戲吧。
結果讓她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她外公的好友,那位年近七十的老人,記性倒是非常不錯,他忽然提起了她曾經也唱過歌的事,于是許多人都紛紛表示希望可以一飽耳福。
不久之前還在高高在上地點評其他人的薇洛後悔不已,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剛到了合适出來社交的年齡,腦子裡整天就想着要與哪個男人墜入愛河的十七歲女孩了。她現在實在是沒那個勇氣再在艾爾德裡勳爵面前再來一首,她甚至恨那個老人可能讓他想起了這些往事。
這太丢臉了,尤其她現在已經意識到了,她其實唱得不太好。除了那些煩人的男孩們,哪怕是她的聲樂老師都不曾昧着良心誇過她的歌聲。她與她的母親相反,這輩子就不擅長任何與音樂有關的東西……
但奈何盛情難卻,無論她心裡多不甘願,最後都硬是被大家給趕了過去。
她傻傻站着,混亂不堪的腦子正在努力地搜索各種民歌,以及一些她必定會唱得一塌糊塗的藝術歌曲與歌劇詠歎調等等。
《美麗的艾爾德裡的河畔》?這是此刻滿腦子都是艾爾德裡勳爵的她的第一反應。可她除非是發瘋了才要唱這種強盜逼婚三姐妹,不同意嫁給他就一刀殺了,結果殺到最後才發現他殺的都是自己親妹妹的可怕歌謠。
還是《諾森伯蘭郡的美麗花朵》?這可能會更糟糕。它的内容不就是在告誡英格蘭的女孩們千萬不要相信蘇格蘭男人,他們滿嘴謊話,忘恩負義……
上帝啊,她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她就這麼争分奪秒地想着想着,想到最後,她的思維已宛如脫缰的野馬一般,離開了歐洲,來到了這裡許多人未曾踏足過的美國。
她在美國也學了些新東西,比如贊美詩。
贊美詩其實挺不錯,從各方面來看都很不錯。她喜歡在教堂高歌贊美詩,她甚至不需要任何伴奏,這裡或許也沒有人可以為她彈奏。
她吐了一口氣,默默向上帝祈求着,勇氣也開始慢慢恢複。然後,她牙一咬心一橫,索性就輕柔地對着衆人唱起了《奇異恩典》。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首,由一個英國人創作,卻還沒有在英國流行起來。
她剛一開口就幾乎後悔了,聲音細弱得像一陣風,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
這場合實在太不合适了,這不是教堂,而是一場歡樂的聚會。蘇格蘭人偏愛熱鬧,世界上明明有那麼多輕松愉快的小調,她卻偏偏唱了一首莊重的贊美詩……
大家顯然有些錯愕,沒人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唱出這樣一首歌。
但她的聲音,雖然略顯緊張,音色也并不出衆,卻不知為何竟帶着一種奇異的感染力。于是衆人沒有出聲打斷她,隻是靜靜地聽她唱完。
既然沒有人作聲說讓她停下,她再尴尬,也必須得唱完。
她閉上了眼睛,在這地獄烈火般的靜谧中,她唱着、唱着,人也仿佛又站在了她的音樂教室裡,她的老師正在指導着她。
“薇洛,大聲點,你知道你是會唱的,想象你在一個嘈雜的地方,你必須讓所有人都聽見你的聲音。”
她聽從老師的話,再次想象着那個場景,聲音逐漸變得正常,整個人也唱得越來越認真,越來越投入,直到最後一個詞落地。
當歌詞在她的腦海中驟然消失,她面對着一片空白,這才又猛地回過了神來,看着大家,而大家也在盯着她,鴉雀無聲。
她頓時緊張得快要窒息了,她就知道她做錯了事,上帝,救救她。
就在她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時,艾爾德裡勳爵迷人地微笑着,率先為她鼓起了掌來。随後所有人都開始鼓起了掌,一個可怕的僵局就這麼被打破了。薇洛十分感激,沖他感激一笑,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而其他人見她隻唱了一段就不唱了,紛紛在那裡起哄,要她再來上幾段,好洗滌洗滌大家的心靈。可她實在不想在這裡繼續鬧笑話下去,便還是微笑着在他們故作失望的姿态中堅定不移地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