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羅馬王子。
黛博拉已經快四十歲了,她早已習慣了端着一副長輩模樣,此時此刻,卻還是不禁像個小姑娘般,悄悄在他的黑眼睛裡走了一小會兒的神。
聖女威廉敏娜,這個名字很适合她,黛博拉毫不懷疑,隻要薇洛願意考慮改信天主教,梵蒂岡将立刻為這份定力封她為聖……
一直到阿萊西奧走近了,黛博拉才猛地想起自己本應有的禮節,立刻道:“非常榮幸見到你,公爵大人(Your grace)。”
她才說完,自己也忍不住想,面對公爵時是這麼稱呼的沒錯吧?她以前怎麼就沒跟薇洛聊過這些?
倒是阿萊西奧一聽到這稱呼,腦子裡瞬間就想起了薇洛過去總是陰陽怪氣地這樣叫他的模樣。
她純粹就是故意惡心人,不然别說他是個意大利人家裡另有一套規則了,就算是對待一位英國公爵,開口閉口恭恭敬敬叫公爵大人,那也通常是低階級的口氣,而她是毫無疑問的上層階級出身。
于是他道:“正常地稱呼我就可以了,英國的這些繁文缛節不适合一位像你這樣進步的美國女士。”
當他被黛博拉請進屋坐下之後,他也立刻開門見山道:“我這次冒昧來訪,是為了你的朋友威廉敏娜,女士。”
“那麼,請問你找她要做什麼呢?”
“隻是叙叙舊。我與她,曾經很親密,非常親密,但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她離開了,我有許多問題想要問她。”
“你是想問她為什麼從你家裡逃跑?”
阿萊西奧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道:“看起來她與你無話不談。”
“你來得太遲了,公爵。”黛博拉道,“她已經再一次逃開了你,本來我們一切都好好的,就因為忽然看見了你,她帶着……她立刻就走了。”
黛博拉差一點就說出了薇洛與他有一個女兒的事,但她想,薇洛一定是并不希望他知道的,這種事情最好留給做母親的那個去說,他人别摻和。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她說出了薇洛已經再次離開的事,明顯依然深愛着薇洛的他神情卻沒有多少改變。
“我能猜得到這個。”就像是看出了黛博拉臉上的疑問,阿萊西奧平靜道。
“她是個非常果斷的人,這很有魅力,不是嗎?我知道,她始終不願意原諒我,始終想要報複我,使我痛苦。”
“她沒有不原諒你。她是個善良的人,懶得跟你斤斤計較。她隻是不要你,又實在怕了你的糾纏。”
身為一位開了間抹大拉收容所幫助妓女改過自新還不需要她們做任何繁複體力活的慈善家,這樣的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善良……
阿萊西奧道:“她不知道我有多愛她,當我向她表明,也許她會改變主意。”
“請原諒。”黛博拉道,“但你确實和她說的一樣自以為是,而且頑固不化。女人确實總是更感性,但她也不是沒有足夠的理性,她是想清楚了才會這麼做,别強求了,别去犯更多的錯,放過她,也是放過你自己,這樣做對你們倆都比較好。”
“沒有這個必要,我們之間還有機會,上帝賜予的機會,我是瘋了嗎?不去抓住它,而是直接放棄。告訴我,她現在仍然在美國嗎?我想她手上估計沒幾個錢,你們都并不富裕,她去哪裡了?在你們的朋友那裡嗎?”
“我不可能背叛我的朋友,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改變想法,但我想,你應該也不是猜不到她之後的打算。”
阿萊西奧苦笑了一下:“我是能猜測,可她什麼時候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我一輩子都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就像她明明一直表現得多麼高貴,對祖國又是多麼熱愛多麼依戀,最後居然跑到了美國來生活,還做了……教師。”
阿萊西奧想着自己曾經無頭蒼蠅一樣地到處亂竄的樣子,也是覺得好笑,一時間心情都平靜了不少。
黛博拉聽得出來,他話裡話外的,顯然是有些看不起美國,并且還覺得她們的工作頗為可笑,于是黛博拉道:“但薇洛偏偏喜歡這裡。”
阿萊西奧無從反駁。
她确實就是這樣,甯願跑到這種地方來,穿着他看到的那種破衣服,累死累活做一份沒什麼意義的慈善工作,也不願在他家裡披上最漂亮的绫羅綢緞,戴上最華貴的珠寶首飾,享純粹的清福。
“也許吧。”阿萊西奧道,“我很好奇,她在這些日子裡都過得怎麼樣?一位她那樣金尊玉貴的小姐,是怎麼适應下來這樣的生活的,我希望你會願意和我說一說,這應該不要緊吧?我真的太想知道她離開我之後都發生了些什麼故事,還有……”
他原本還想問他看見的那個野男人,但他想着她過去神神叨叨的樣子,與神職人員有些接觸也正常,于是他愣是壓下了滿肚子的醋意。
“介意帶我參觀一下這裡嗎?我一直熱衷慈善,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幫助,像是新衣服、新書、新桌椅之類的。你考慮過擴建嗎,女士?”
黛博拉不由得愣住了,她還以為,他會繼續逼問薇洛到底在哪裡,并在得不到答案後憤怒地選擇告辭,然後滿世界地去找那個女孩。
“你不想盡快找到她了嗎?”
“當然想。”他道,“可我最好的朋友馬上就要結婚了,而我将是他的伴郎,所以,無論我心裡究竟多麼想離開,我暫時也不能離開,我得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陪着他。我想這也是上帝對我的考驗,我曾經就像個瘋子一樣地橫沖直撞過,可那全都是一些無用功,她直接去往了海洋的另一邊,把我耍得團團轉。現在,我得有個冷靜的腦子,并且學會順其自然,我不能再去讓那些關心我的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