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連一封父親的回信都得不到,他甚至不能親自告訴她,他決定與她斷絕關系。
律師的來信通知了她已被逐出家門,對家産不再有任何權利,同時,她也從此被禁止與家人做任何聯系。
看着這些冷冰冰的文字,薇洛傷心到了極緻,竟是險些笑出來。
她以為她本來就對她家的家産沒有太多的權利,法律從未給過她機會,而她的父親身居要職,也從未嘗試過任何辦法去打破她家土地的限定繼承,她能繼承的東西根本少得可憐。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對她的長相很滿意,她讓他根本不必為她頭疼什麼嫁妝的問題,她不需要高額嫁妝就能找到一個理想的丈夫。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揮霍着,又因為從來沒有任何理财的頭腦,不僅沒給女兒存下一分錢,反而時常為了還不上賬單頭疼。她的嫁妝大頭就是祖母留給她的四千英鎊,這位溫柔的老太太在遺囑裡把自己的财産分成了許多份,給孫女的自然是最多的。
對普通人來說,這是一輩子都存不到的天文數字,對倫敦但凡條件好點的單身漢來說,這點嫁妝就像個笑話,至于阿萊西奧那種人,他會在給姑娘買珠寶時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花掉它……
連她自己都經常會想不起來這筆目前仍由信托機構保管的錢,除了結婚,她唯一繼承它的方式就是等到三十歲生日,那還有整整十年。
而她家裡因為負債累累,實在負擔不起她再來一個社交季了,一直指望她可以今年結婚,不許她拖,當然了,這個男人必須得很有錢。她的繼母會悄悄地提醒她每個男人的财政狀況,避免她會一不小心跟錯誤的男人聊得太火熱,白白浪費時間。
雖然事實上她根本不需要提醒,當一個男人被引見給她認識時,她完全可以自己從索菲臉上的表情看出這些。
她又何必太在乎這麼一點錢?
可現在,她還真是希望自己能立刻擁有這區區的四千鎊,隻要她忘掉自己從小到大的奢侈生活,這筆錢足以使她這輩子再也不用為了金錢發愁,她可以租一個漂亮的小公寓,雇一個仆人,與她的孩子過上悠閑的小日子。
她太過傷感,直到旅館老闆娘上來收她的餐盤了才猛然想起來自己都還沒有吃早餐。
這個胖乎乎的小個子婦女有些驚訝地看到薇洛忽然變得非常悲傷,連一點東西都沒吃。
她一直是個熱心腸的人,此刻哪裡看得一個年輕的小姑娘露出這副模樣,于是,她希望可以盡自己所能讓薇洛振奮起來。
她猜測八成與薇洛收到的信有關,笑了笑便開口問:“這是怎麼了,小姐?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惹你生氣了?這種表情可一點也不适合一個你這樣漂亮的姑娘,把眉頭放下來吧,不然要是長皺紋了就不妙了。然後,你也必須得吃點東西,你已經很苗條了,可不能這樣繼續瘦下去了,如花似玉的年紀,别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隻要身體好了,又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呢?”
薇洛一點也不想吃,但她聽見老闆娘說她很苗條,一個懷孕的女人不應該太苗條,她已經總是不開心了,再這樣下去,可能會生出一個病怏怏的孩子,于是她還是很勉強地吃了一點。
“我年輕時也像鳥兒一樣地吃東西。”老闆娘自嘲地笑着,并指了指自己過于豐滿的身材,“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你肯定不會相信的,那個時候所有男人看我的眼神都很貪婪,這很讨人喜歡,但也很惡心,我們都知道,他們總是如此,表現得好像你是他的此生摯愛,但其實就隻是想要找點樂子。”
薇洛很快便意識到旅館老闆娘大概是誤解了些什麼。
女人總是在因為愛情傷心。
薇洛原本不打算跟陌生人多說什麼,但她喜歡與年長的女士說話,尤其她此時感受到了關心,她很想要傾訴。
“我的父親與我斷絕關系了。”她說。
旅館老闆娘驚訝地看着薇洛,然後,她坐到了薇洛旁邊的椅子上,用自己圓潤的手握住了女孩纖細的手。
“上帝原諒我,這真的讓你很不好過,是嗎?怎麼會有父親對一個像你這樣美麗的女兒如此殘酷?”
“我有預感,因為我……”
她實在不想說一些太複雜的故事,略微猶豫之後,道:“我與男人私奔了,我的父親是一位非常體面的紳士,他認為我堕落,再也無法接受我了,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才好了。”
旅館老闆娘皺起了眉頭:“那個人呢?他又跑哪個鬼地方去了?在引誘了你私奔之後,他竟然也忍心就這麼扔下你不管?他還是個人嗎?”
薇洛實在不好意思承認,事實上是她主動離開了他。可是,讓她點頭贊同老闆娘的說法她也絕不願意,被人抛棄這種事情會讓她覺得很沒面子,雖然那個人絕對值得被面前的女人狠狠地罵一頓……
“他死了。”她難過地說,“那是意外,他的馬車忽然翻了,壓在了他身上,他一直撐到見到我才斷氣。”
“天呐,太悲哀了。”老闆娘歎息道。
沒有了父親可以投靠,薇洛一時之間也是不知道該做點什麼打算好,此時她看着面前正同情自己的中年婦人,想了想,索性開始病急亂投醫起來:“也許,您會願意收留我嗎?我會是一個很不錯的旅館女仆,我很能幹的,我什麼都願意學。”
“噢。”薇洛聽到她發出一陣愛憐的聲音,“你不必把一切想得這麼糟糕的,上帝對你非常仁慈,姑娘。”
薇洛苦笑道:“我還沒有發現這一點,祂貌似很喜歡考驗我的信仰。”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她可能這一生都得不到拯救了,從她毅然選擇離家的那一刻起,她所收到的就是一張通往永恒詛咒的單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