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以一種非常正常的方式過完了這一天,直到她的女仆服務她入睡。
而她真能睡得着就怪了。
她非常耐心地等到了最底層的廚房女仆估計也睡得正沉的時候,才又爬了起來悄悄地給自己點了幾根蠟燭。
她拿着一根蠟燭跑到了阿萊西奧的卧室,從他床頭的抽屜裡拿走了一把手槍以及彈藥,她思考了一下,又順便摸出了一把不錯的小刀。
她沒有忘記自己最開始的那些東西,她知道它們可能早就被扔了,可她不想輕易放棄,一方面那些東西就算再廉價也是完全屬于她的,另一方面,她不希望他留着這些戰利品懷念她,她準備和他一刀兩斷。
她又跑到了他的私人起居室,翻起了他的寫字台抽屜,試圖找到自己寫的推薦信什麼的,這是最有可能仍然保留的,當然,他上了鎖,但他過去太不避着她了,她知道鑰匙放在哪裡。
結果,她沒有發現自己的東西,倒是發現了一些現金。她之前确實想過得摸一點路費帶走,隻是他的母親給了她不少錢,她就沒想這個問題了。
不得不說,埃莉諾夫人提醒了她錢的重要性,在經過短暫的考慮後,她狠了狠心,決定還是全部拿走算了。
她其實當初就該想辦法偷父親的錢偷繼母的錢,再借點女仆的錢,躲一陣子,可她的道德觀讓她想要拿工資。
她在他龐大的套房裡到處竄來竄去,最後是在他的衣櫥裡找到了一切。
所有的東西居然都還在,它們被整整齊齊地藏在了角落裡。她的黑裙子,那其實是她為母親服喪期間的衣服,因為樸素陳舊才被選中,到現在已經不是完全合身了,她的手提包,是借了女仆朱迪絲的,她自己的會顯得過于精美,手提包裡放着一些女孩需要的小東西,以及一些零錢,全部加起來價值都不到一鎊,根本不值一提。
還有……還有她自己親手寫的推薦信,她忍不住顫抖着手展開了它。
本人,威廉敏娜·考迪科特,簽字證明布萊斯小姐曾作為女伴受雇于先祖母傑奎琳·考迪科特夫人,直至傑奎琳·考迪科特夫人于1880年2月去世。
布萊斯小姐才華橫溢,擁有卓越的品格,舍下衆人皆非常敬重與喜愛她,并對她在受雇于先祖母的五年服務期間,尤其是先祖母纏綿病榻時所奉獻的照顧和關愛表示無限感激。
如有需要,我的父親準男爵安布羅斯·考迪科特爵士與我本人都非常願意推薦布萊斯小姐作為理想的女伴人選。
威廉敏娜·考迪科特
看着自己一本正經的筆迹,她的一顆心又酸又澀,幾乎就要坐在他的衣櫥旁邊哭出來。
但她還是不想浪費這個時間,她把眼眶裡滲出來一點眼淚擦掉,抱起自己的所有東西就回到自己房間打包。
為了盡可能的方便出行,她隻額外拿了一些必要的東西,比如說她總得有點衣服換洗,而貼身的内衣因為得勤更換,則是多拿了兩套。
至于剩下的衣服,她在思想最為極端的時候曾想過一定要全部剪得粉碎,但現在,她真的可以這麼做了,她的心反而變得平和了。
它們大部分都是由法國最昂貴的時裝屋精心制作,那奢華的面料,精緻的剪裁,讓她剪了她還真是下不了手。反正有不少她都壓根沒穿過,到時候改一改,給下一位穿吧。
等到收拾好這一切,時間也不早了。
她有些累,往沙發上一躺,決定先休息一會兒,結果,卻不經意地看到了自己手上仍戴着的戒指。
她都差點忘了這個。
她壓根不想戴,奈何有個人有交代,現在哪怕人都走了,她都還是習慣性地戴上了。
她将它摘了下來,在手指上比劃着,就這麼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他挑錯時候了,也挑對時候了。
在她每一次脆弱且不理性的時候,他都選擇了忽視,而現在,她通過這枚戒指已經完全認清楚了自己,她沒那個心思繼續和他玩猜謎遊戲,因為他的一句話患得患失了,她不需要他,也不想要他。
隻是,她還是難免覺得難過,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離開得無牽無挂,可此時此刻,她卻發現,她好像也正在為她來自所多瑪的情人化身鹽柱,那就像是一種詛咒。
阿萊西奧……
她也許真的……
她禁止令自己繼續想下去了。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向了床頭,那裡擺着他送給她的詩集。
她确實很喜歡這份漂亮的禮物,即便在這樣的時候,也仍舊情不自禁地将它拿了起來,随意地翻閱着,隻是,在翻到第一百二十九首時,她的手又倏然停了下來。
在這首詩中,有一些事情是如此令人沮喪與痛苦。
品嘗甜頭,嘗過了,原來是苦頭;
事前,圖個歡喜;過後,一場夢:
這,大家全明白;可沒人懂怎樣
去躲開這座引人入地獄的天堂。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她隻是深吸了口氣,把書頁又翻了回去,并拿了一支筆,在扉頁上寫下了一點什麼。
而那枚戒指最終就被放在了封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