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雞蛋這個詞一出來,阿萊西奧就知道他說錯話了,她又開始氣自己竟輸給了他的事,即便這其實非常正常,他甚至已經在放水了。
“這就一點也不像求原諒的樣子。”她說,“而且這應該是你自己考慮的事,不要什麼都過來問我,反正我總可以知道你究竟真不真誠。”
阿萊西奧看着她,腦子裡忽然就想起了那塊燙手的山芋,它一直安靜地待在他的各種外套口袋裡,等候着他鼓起勇氣,又或者說,是找一個借口。
“剛好,我有一件禮物想送給你,我希望它可以彌補我的過錯。”
他有些緊張地說完,手往兜裡一伸,摸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是摸到了那個該死的小盒子。
就像是生怕自己會退縮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他直接遞給了她。
他告訴自己,她一定能懂的。
薇洛低頭看着這枚小小的方形皮革盒子,心裡也确實知道它一般都會是什麼。隻是她唯恐自己會一不小心猜錯了從而導緻在他的面前丢大人,索性開始裝傻:“什麼啊?是耳環嗎?”
說完,也不等阿萊西奧有什麼表示,她直接就拿了過來打開。
果然,是一枚戒指,上面嵌着一顆圓形的紅寶石,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她用出色的記憶力飛快地回憶起了自己好像在一些畫像裡見過它。
這是他家的一枚古董戒指,就算是最無知的女人都能猜到他現在是什麼意思,雖然這個場景實在是非常奇怪。
在她短暫的沉默中,阿萊西奧覺得他的五髒六腑都糾結了起來,皮膚上也悄悄滲出了汗,好在他身上都是水。
聖母,他們正待在一個噴泉裡……
“哦……阿萊西奧……”
他終于聽見了她的聲音,那些無助的恐慌總算是稍微減少了一點。
她深深吸了口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很小的聲音開口問他:“這……是你的求婚方式嗎?”
阿萊西奧遲疑了一瞬:“什麼?”
她的聲音變大了:“你得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尋求着一個準确的答案,可心情卻非常複雜,甚至是想要逃跑,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是什麼結果。
面對她探究的眼睛,他才剛消減一些的恐慌又開始成倍疊加。
“這就是一份小小的禮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來的這種蠢話。
他趕忙想要彌補,幸運的是,英國詩人馬洛的詩句忽然湧上了他的心頭。
詩歌——是的,那是愛的語言。
“不,我的意思是,親愛的,做我的愛人,我們将擁有所有的歡樂。”他用自己的方式去引用了它。
在她忽然愣住的表情裡,他腦海裡回響着更多的詩句:“我會為你鋪起玫瑰花床,還有一千支芬芳的花束……”
薇洛努力讓自己别犯惡心,并問他:“你為什麼忽然開始吟起了詩?我想你應該還沒忘記我受不了花香味,一千支?也許你想殺了我。至于之後的部分,我也得說純金的鞋扣華而不實,毫無必要。”
聽她都這麼說了,阿萊西奧隻能尴尬地把馬洛忘掉,自己發揮道:“我……我希望這裡就是你一生的歸宿,請留在我身邊,讓我照顧你、保護你,我們永遠在一起。”
他盡可能地以這樣一種詩意的方式向她表達着,他認為這應該還挺浪漫,會很适合赢得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的芳心。
他聽起來就像是在非常間接非常委婉地向她求婚,薇洛想。
可她依然在等着類似于“你願意與我結婚嗎”的簡單古老但至少正常的話語,又或者是像婚姻、教堂、公告之類的要更具代表性的字眼。
她對他從來缺乏信任,對自己的自信也早已被他一系列行為帶來的強酸腐蝕得差不多了,她最為厭惡的就是保護這種虛無缥缈、有多重含義的詞。
她不理解,這個人怎麼連求婚都能這麼讓人生氣呢!他是準備自己保留解釋權,好以後後悔了還可以改口嗎?
他們相對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沒有等到他多說一句話,他也沒等到她有什麼回答,于是,他在折磨之下,直接把她的手套摘了,把戒指拿了出來,硬是塞到了她的手指上。
他悄悄地松了口氣,這不就行了嗎!
他看着陽光下的紅寶石,它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幾乎像是液體,襯托着她白皙的手指,看起來美極了。
“答應我你會永遠戴着它。”
之後大約是想轉移話題,他又提起了她一開始的話:“如果你更想要耳環,我也可以立刻找珠寶商過來給你挑。”
“你看清楚點,我壓根沒有紮過耳洞,我不會毀壞自己的身體。我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從水裡出來,我真的不能再感冒了。”
這确實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阿萊西奧趕忙抱着她從水裡站了起來,準備帶她回去換一身幹淨衣服。
一直到步上了樓梯,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的表情看起來未免太平靜了,不像高興也不像不高興,就仿佛是無事發生。
他不得不令自己承認,在磨磨蹭蹭了這麼多天之後,他還是不小心把一切搞砸了,至少在馬喝水的噴泉裡掏出戒指吟着英國伊麗莎白時代的情詩就是一個絕對的馊主意。
他真是個可憐又絕望的傻瓜!徹頭徹尾的傻瓜!他難堪地想。
他十六歲時就拜親愛的父親所賜,對婚姻完全失了望,從此隻沉浸在那些沒有承諾的關系裡,從未真正墜入愛河,從未向任何人求婚,也從未像某些混蛋一樣去有意地誘騙過哪個良家女子——誘騙她們最好的方式就是假裝他好像準備和她們結婚……
他以前來往的那些世故女人究竟是有什麼不好呢?他為什麼從不曾迷上她們?那樣出于各方面的考慮,他都永遠不會想到結婚,對方估計也不想,他永遠也不會丢臉,而且這還能有效避免他大步向着父親的道路前進。
想到這裡,他不禁愣了愣,忽然意識到最近自己記起這個男人的時候變得越來越多了。
以及——安潔莉卡……
他想起了母親之前對他的那些囑咐,他應該和他的情人談一談這些事,談一談他愚蠢的十六歲,不論她會怎麼想。他已經向她求婚了——哪怕它非常糟糕,如果他們将準備共度一生,她需要了解他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