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總算是說出了一句人話,阿萊西奧,一個下等男人,薇洛忍不住想。
見她沉默不語,眼睛裡閃爍着異樣的光彩,阿萊西奧也有些哭笑不得了:“你在想什麼?快點告訴我。”
“我的舞伴。”她随口道,“我剛想起我與一位年輕英俊的軍官聊得很投機,他非常希望我能再留支舞給他……”
如果她這麼說是存心讓他嫉妒,那她成功了,他才不想再看到哪個男人摟着她,并與她相談甚歡,真是,她的法語說得非常完美,就像曾經也在法國住過一樣。
“别去想什麼亂七八糟的軍官了,他仍然可以在夢裡跟你跳舞,但接下來你真正的舞伴估計就隻有我一個了。”
他這種霸道的話讓薇洛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從前,她一直期望着能在無聊的舞會上遇到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他當然會過來邀請她跳舞,每個男人都會想邀請她跳舞,但他絕不會再把她交給任何人,他們就這樣不知疲倦地跳完每一支舞,彼此之間隻能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她知道,這相當不合适,她不該在社交場合表現明顯的偏愛,與任何男人跳超過兩支舞,但有時候,她其實也不是那麼在意禮節,她太厭倦自己對每個男人傻笑的樣子了,她就想跟她愛的人一直跳,一直跳,每一支舞……
還是永遠也别去想這些了,薇洛如此告訴自己。
“我想你永遠不會缺少舞伴。”她說,并擡起了頭看着他。
他的眼睛深處正閃着光芒,就在這一瞬間,舞廳在她的眼中幾乎像夢一樣褪色,隻留下他手指的緊握和他舞步的驚人優雅。
她意識到她的情緒被激起了,如此輕易,但她可不能讓自己就這麼迷戀上他。她耐心地告訴自己,她不可能會迷戀上他,她就隻是理智地被一個有魅力、優雅、優秀的舞者所吸引了……
她繼續道:“你不要說得我好像還需要照顧‘壁花’一樣。”
“但我就隻想跟你一個人跳舞,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稍稍收斂一下你的魅力,你今晚已經迷住了太多人了。”
“我怎麼了?我隻不過是和幾個男人一起跳了幾支舞,又同意了某個舞伴的散步邀請,違反哪條法蘭西禮節了?我還以為在舞會上,就算是已婚的女士都可以随意與其他男士調調情……”
這種意有所指的話一經出口,薇洛頓時覺得場面開始變得有些奇怪,又迅速道:“我這一輩子都不怎麼會跳舞,就讓我去踩别人的腳不好麼?”
阿萊西奧笑了:“不,你踩我的腳就夠了,如果你希望的話,你可以想怎麼踩就怎麼踩,随便你。”
既然他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薇洛自然也不想跟他客氣,之前她多少還掩飾一下,就好像自己真是不小心的,現在,她直接狠狠地踩了上去。
而話說得太滿自作自受的阿萊西奧對此也隻能呲牙咧嘴地忍了。
這是男人一貫的德性,喜歡起來,随她怎麼作都是可愛的。
薇洛看着他倍受折磨的樣子,心裡竟也難得地感受到了幾分愉悅。
她過去一直以為自己不喜歡舞會,可到了現在,當她再次身處其中,她卻隻覺得無限美好,無限自在,大約是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
她的思緒慢慢飄浮起來。
她想起了白金漢宮,想起了初入社交界的她穿着美麗的白色禮服,頭戴三根羽毛,在大廳裡緊張地向女王行屈膝禮,還有威爾士親王,在一場舞會上,他與她一起跳的舞是多麼迷人,令人沉醉。
不如就這麼一直轉下去好了,永遠永遠不要停下來。
在她的幻夢裡,每轉一圈,她就仿佛向着她的倫敦前進了十英裡。
每轉一圈,身前阿萊西奧的面容就變得更模糊了一些。
在這一刻,這個緊緊攬着她的腰與她一同起舞的男人,在她的眼裡可以是任何一個人,但隻要不是他就好了。
*
舞會持續到黎明才結束。
馬車上,薇洛蓋着阿萊西奧的衣服,蜷縮在他的懷抱裡,睡得很香甜。
她在舞會上顯得那麼的美麗高貴、遊刃有餘,令她那些離譜的謊言都幾乎像是真實的,阿萊西奧想。
準男爵家的小姐,一位高貴的英國公爵向她求婚。
她戴上公爵夫人的冠飾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的,不像他過往見過的許多姑娘,光是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十分别扭,仿佛一出滑稽戲……
發覺自己竟正在腦海裡把家族珠寶一樣樣往她身上戴後,他愣了愣,暗自感到好笑的同時,心中也隐約浮起了一個念頭,但還未成型就被他迅速壓了回去。
他很慶幸,她所說的一切到底是絕不可能的。
她就隻是一個貧窮的女伴,她掙紮在溫飽線上,于是,她落入了他的掌心,被他裹進了綢緞與蕾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