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内,就紀戎父女與紀崇裴容并一幫下人。
紀纓和裴容吵得面紅耳赤,半步都不肯相讓。
锒铛入獄後,紀纓在牢獄中的日子無法回視,想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平日受盡追捧,哪裡受過這般食不飽腹的日子,身上的囚衣不知是多少人穿過的,破破爛爛滂臭的,饒是她識時務及時認罪,免了酷刑加身,仍是難以接受。
好在兄長今早把她撈出來了。雖隻有一個時辰,那也是她僅剩的自由。
裴容不必說了,他藏得好,原以為能瞞過,誰料被紀骁逮個正着,謀害侯爺此事極其嚴重,就連陛下都在關注,他絕不能認下。
是以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
紀戎坐在左側,面上端的是一副泰然自若,紀崇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幾次想溜走都被二哥抓了回來。
周清鸢與紀骁一前一後踏進廳堂,坐在正中,紀家一家人除去年少的紀三姑娘,皆在這裡。
紀纓的發絲淩亂,衣衫破舊,圓潤的臉頰瘦了一圈,氣得圓溜溜的眼睛直直瞪着裴容,瞧見兄長長嫂,不自覺低下頭,不敢正眼看。
周清鸢抿口茶,吩咐把人帶上來。
先頭指認的粉衫小丫鬟和廚房的中年夥夫,被殿下扣着,五花大綁扔在柴房,日夜嚴加看管,滴水未進,眼下正是虛弱,最無防備之時。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将給老侯爺下毒的事交待完全。
那日一早,老侯爺在佛堂誦經,依照往常,會在誦經後用一碗湯藥,隻消在侯府多打聽打聽便可知曉,不算什麼秘密。
如若有心,動手腳實屬方便。
“小人…小人還看到,裴公子和顧大人避開其餘人悄悄說話。”中年夥夫吞吞吐吐地說了個驚天消息。
周清鸢眼神掃過這人,上下仔細打量,這夥夫瞧着不大起眼,五官平平面相平和,身形隻比粉衫丫鬟高半頭,算不得魁梧,一身的油香濃厚。
瞧着平平無奇,嘴裡說出的話一次比一次驚駭。
“你既看到了,為何前幾日不說?”周清鸢淡聲問道。
夥夫回她,當時隻看過一眼,不大能确認,這幾日反反複複想,這才說了出來。
安靜片刻的裴容當即跳起來,“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至于害我,我那日分明一直和這潑婦在一起。”
“你心裡沒鬼,為何這般心虛,我可不記得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處。”紀纓冷笑道。
無需坐着的人開口,這兩位并兩個下人,就能吵成一團,各戳各的心窩子。
周清鸢聽了片刻,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着實無聊,“四位若說不出個什麼來,不若一同送去大理寺,好說個清楚。”
紀骁适時搭話,“無妨,我請大理寺卿來家裡,稍後就到。”
此話一出,四人接連變了臉色。
紀纓反應奇快,跪倒在兄嫂腳邊,“大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回去!”
“我裴容清白名譽入府,竟遭如此誣陷,你們紀家果真了不起,說一不二。”裴容冷冷看着紀骁,譏笑道。
“侯爺!殿下!小的說得都是真的!”兩個下人哭喊求饒成一團。
一時間,整個廳堂亂糟糟的,吵得人頭疼。
“此案既有侄兒與殿下主理,我們就不亂操心了,如若有了結果,侄兒告知一聲即可。”紀纓仍未有悔過之心,言語間張牙舞爪不知分寸,更沒有半點名門貴女的教養,紀戎耐心耗盡,起身告辭,再定睛一看,發現紀崇不知何時趁亂溜了。
紀纓仰首聲聲叫着父親,聲聲哀婉凄慘,父親也未回頭看她一眼。
她真的完了,沒有人會救她了,她渾身洩了力,癱倒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分明隻是想與相愛之人長相厮守,可到頭來,竟都是假的。
大理寺卿來得很快,帶着浩浩蕩蕩的官兵,相較祭拜侯爺那日的搖搖欲墜,今日算得上健步如飛,全然不見那日的病弱無力。
“呀,人都齊了,那我就省勁了。”大理寺卿笑呵呵道,同紀骁毫不見外打招呼,“這回案子,算是徹徹底底結了。”
“勞煩跑這一趟。”紀骁笑着應聲,回頭卻見周清鸢低眉不語,“殿下可是覺得不妥?”
“敢問大人,紀纓會怎樣?”周清鸢猶猶豫豫,終是問了出來。
她實在無法忽視紀纓那心如死灰的眼神。
“不好說,紀二姑娘雖是被利用的,卻算得上真兇之一,便是免于一死,恐也逃不了流放。”大理寺卿思索片刻,方才回道。
流放啊,那倒還好,隻消有銀子,斷然不會受什麼苦。
提起的心緩緩放下,周清鸢與紀骁一道送人出了門。
紀纓乍一聽自己的名字,還以為自己得救了,哪知長嫂隻是問問,一步三回頭地跟着大理寺卿離開。
相較之紀纓,裴容神情平靜,仿佛之前與紀纓接連争吵的不是他,似是知道自己不會有事。
周清鸢二人回了居所小院,細說着這一遭事。
“侯爺可是信了那個夥夫的話?”周清鸢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
“侯府已然不是幼時的侯府。”紀骁答非所問,打了個哈欠,坐在廊下昏昏欲睡。
周清鸢卻奇異的明白了,夥夫所說自然是真,但藏着掖着直到現在才說,恐是受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