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近三月,這天也絲毫沒有暖和的迹象。
周清鸢畏寒,出門裹得嚴,月牙白的披風罩着,毛絨絨的領子襯着臉白皙圓潤,兩側綴着紅珊瑚的耳墜子,矜貴清雅。
她并未見過顧思佑,因而不認得,需得陸绮介紹。
但顧思佑對這位殿下可謂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昨日同胞兄弟顧思煜歸家,可沒少提起,這位殿下看着溫順,實則脾氣十分不好,輕易招惹不得,還說了自己被殿下沖撞摔下馬的事。
顧思煜不知何時得罪這位殿下,顧思佑卻是心知肚明,自從江家罪女一躍成了皇族公主,事情愈發不可控,昨夜刺殺無果,反露出破綻,實是不妥。
顧思佑緊緊閉眼再睜開,心中安定稍許,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縱使耍些脾氣又能如何,能把根深葉大顧氏怎樣,“微臣無意冒犯,還望殿下恕罪,而今兇險橫生,殿下金枝玉葉,還是早些離開為好。”
周遭人群聽得永嘉公主四字,個個瞪圓了眼伸長了脖子,想一睹公主芳容,什麼顧家殺人統統抛之腦後,直至這會兒,聽顧思佑提起,方才記起這回事。
周清鸢被陸绮一路拽着,冷不丁灌了一口寒風,咳個不停。
陸绮站定冷笑,“殿下離開,便能由着你胡作非為了吧,偏不如你的意,我與殿下既撞見這樁事,又豈能坐視不理。”
“陸姑娘今日又去醉花軒了,可要我知會陸公子一聲?”顧思佑淡淡道,并不在意。
陸绮噎住,轉瞬氣勢沖沖遮掩心虛,“便是請了我兄長又能怎樣,你弟弟就能逃得掉麼?”
周遭人回過神來,紛紛應和,“殺人抵命天經地義,絕不能讓他逃了。”“往日這些人嚣張得很,根本不拿正眼看人,動辄打罵,要我說也是活該。”
有了左右支撐,陸绮愈發得意,微微擡高下巴,鼻孔裡哼一聲。
周清鸢緩了喘息,盈盈笑道:“沒曾想會在這裡撞到顧大人,多謝顧大人好心勸告,本宮正要進宮去,宮中守衛森嚴,大人放心就是。”
若說顧思佑方才還不當回事,一群烏合之衆鬧不成什麼風浪,陸绮的兄長陸硯空有名頭并無實權,輕易可打發。
即便鬧到位極人臣的陸太傅那裡,也是不怕的,這些個世家,誰又能比誰幹淨。
倘若鬧進宮中,那可不妙,近來朝事多由定王周清旻處理,那是個眼裡不容沙的主,斷然不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思及此,顧思佑打定主意不能讓人進宮,“殿下無事便好,擇日不如撞日,微臣沖撞殿下實是不安,不若賞個臉,好讓微臣賠罪。”
周清鸢掩唇一笑,眼神略過順天府尹和嚴守以待的禁衛軍,“那勞煩大人了。”挽着陸绮跟随引路小厮一路進了錢莊。
錢莊裡空無一人,淩亂的桌案上骰子滾得滿地都是。
“殿下,我們就這樣幹等着?”陸绮不解道。
“顧思佑不會讓我們離開的。”周清鸢淡淡道,縱使出門帶了諸多侍衛,也未必能比得過禁衛軍,更何況她并不想走。
她瞥一眼身邊的陸绮,摸摸鼻子,“一會兒我會與顧大人單獨聊聊,陸姑娘可否替我照看片刻?”
陸绮一愣,眼中疑惑更甚,“為什麼呀殿下,你們有仇嗎?”說到後邊,自覺壓低聲音。
周清鸢點點頭,她也沒想能瞞過人。
“放心吧殿下,保管交給我。”陸绮拍拍胸脯,示意她放心。
不多時,顧思佑摔開門走近。
殿下已自個尋了茶盞喝茶,随意撥弄手裡的骰子,陸绮興奮喊着大小,兩個在這玩得痛快,聞聲看去,陸绮嗤笑一聲,招呼殿下接着玩。
“兩位好興緻。”顧思佑一把奪過骰子,直直盯着周清鸢,“殿下可要借一步說話?”
正中周清鸢下懷,若她隻身一人,在空蕩之地單獨見旁的男子,怕是千萬張嘴也說不清,虧得陸绮也在。
“昨夜,是不是你?”說的自然是歸來時的刺客,周清鸢斂了笑意,面色冷若冰霜。
“殿下若覺得是,那便是。”顧思佑避重就輕,細長的眼眯起,“殿下初來乍到,對這京城規矩一知半解,還是少管閑事為妙,省得粉身碎骨搓成灰。”
“謝大人提醒,大人不若多關心關心自己吧。”周清鸢恨得牙根都要咬碎,手中帕子用力到撕裂,眼中滔天的恨意噴湧,良久,冷冷丢下一句,快走拉起離得幾步遠的陸绮轉身就走。
“我似乎沒說過,兩位可以走。”顧思佑緩緩轉身,門口一列禁衛軍,擋住了去路。
周清鸢尚未說話,風臨風眠已然上前,将主子擋在身後,手緊緊握住刀柄,渾身繃直。
周清鸢側身,柔聲道:“大人最好,讓你弟弟藏好些。”說罷退開稍許,讓風臨風眠擋開攔路的禁衛軍。
風眠嘩一聲拔出劍,對峙禁衛軍,風臨說道:“永嘉殿下身份尊貴,爾等若敢阻攔,輕則性命不保,重則九族同葬,諸位可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