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這麼容易。”紀骁雖與這人相處隻在牢獄之中,但脾氣當真差,軟硬不吃,或讨好或疏遠,都絕非上策。
牢獄?
紀骁怔愣,旋即想到了什麼,瞬時出了門,任憑常管家在後面怎麼呼喊也無濟于事。
地牢門口的守衛多了一倍不止,看着遞過來的令牌面露遲疑。
周清鸢等得不耐,“昨日能進,今日為何不能進?”
“殿下容禀,上頭有令需嚴防死守,小的萬萬不敢馬虎,既有令牌在手,殿下自便就是。不過近日不太平,還請殿下早去早回,以免傷着殿下。”越衆而出的獄卒話說得很漂亮。
周清鸢總覺他意有所指,但當下顧不得其他,提起裙角一路小跑。
江桉難得清醒,身上的囚衣又添幾道破爛,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在疼,疼得他躺坐不可,隻好扶牆站着,越過窗看向陰沉的天。
臨近年關,來來往往的百姓嬉笑說鬧,聲音飄進又走遠。
他一陣恍惚,初始還能算得清時日,關久了,也就忘記該過年了。
甫一回頭,竟瞧見氣喘籲籲的小妹跌倒在跟前,欣喜道:“大哥,我有法子救你!”
此話一出,跟來的風臨風眠眼珠都瞪大了,敢情殿下要這東西,是給這個人用,偏這人又是個重犯,這可難辦了。
兩人雙雙沉默。
江桉哪裡還不明白,歎息着将人扶起,“你這又是何苦。”
話語間斷然沒有即将逃出生天的意外與驚喜。
周清鸢一愣,怔怔看着她他。
“人生有命,富貴在天,躲得了這回,焉能躲避一世。”江桉釋然一笑,驟然間猛地一口咬在手腕。
他咬得用力,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硬生生咬下血肉來。
叮當一聲,物什落地,江桉眼疾手快撿起,借身體遮擋,将東西塞給小妹,“這你要收好。”
剜心的痛讓他的手顫抖不止,險些拿不穩。
溫熱的觸感驚醒了周清鸢,她拼力伸着手,粗壯的欄杆擋着,怎麼也夠不到,滾燙的淚滴落手背,灼熱使她猛地收回手,無措地看着兄長,“大哥這是何必?明明……”
明明她已想到了法子,大哥為何不願跟她走。
“小妹,大哥隻能陪你走到這,日後需得收斂脾氣,好生活着,你可明白?”江桉氣若遊絲,臨到頭卻也恨自己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來,目光落在小妹臉上,想着多看幾眼,方才記得牢。
風臨聽得另一頭的腳步聲由遠漸近,“有人來了殿下,趁早離開吧。”風眠連連點頭。
周清鸢恍若未聞,“我明白的大哥,你且跟我走,日後細談。”
江桉見與她說不通,轉向小妹身後的兩個侍衛,“帶她走。”
腳步聲愈發近,風臨風眠拽着她走。
越往深處,愈發無人。
周清鸢腳步虛浮,根本走不了多遠,旁倏地伸出隻手,将她拖進了牢房。
男子的力氣大得很,她奮力掙紮,卻掙脫不了分毫。
是紀骁。
紀骁死死捂着她的嘴,不讓她發出一點聲音,将人抵着牆,看也不看風臨風眠,“滾出去。”
風臨風眠退開稍許,未敢走太遠,在周遭等候。
餘他們兩個,貼得極近,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分不清誰是誰。
“你真是膽子大得很,這法子是欺君,殺你十個都夠了,你當真不怕死麼?”紀骁咬牙切齒,擡手卡住她的脖子,手上用了些力,一路千想萬想,竟沒想到成了真,這人果真膽大包天。
脖子上的疼痛算不得什麼,周清鸢在牢獄之中,受過的刑罰多了,這點疼痛無關緊要,她凝神聽着遠處的動靜。
遠處十分吵鬧,少頃便是一人嚣張至極的妄言,“他江家算什麼東西,别說隻剩一口氣,就是埋進土裡的屍骨,也給我挖出來,千瘡百孔燒成灰。再說聖上的口谕已至,要這人即刻行刑,有何不可?”
緊随其後是一陣暴亂,大呼小叫驚慌失措的聲音接連響起。
周清鸢腦袋嗡嗡的,拼力掙紮起來。
姑娘看着瘦弱,力氣倒還不小,紀骁差點沒按住她,“你救不了他,現在去也是無用,反會拖累你。”
落在周清鸢耳裡就隻有救不了他這一句,掙紮更甚,惱怒之下,重重咬了桎梏着她的手掌。
紀骁吃痛,退開少許,僅存的耐心消失殆盡,“你去能有何用?若真有膽,那去殺了他。”
周清鸢喘着氣,平複片刻,拔了紀骁随身佩劍,一言不發往外走。
紀骁吃了一驚,沒料到她真的敢去,三兩步跟上人。
風臨風眠百無聊賴守在外,眼睜睜看他們殿下提劍,一臉煞氣走向吵鬧之地,呆愣片刻方才想起攔人。
周清鸢直直走出幾步,腦袋似有千斤重,再也受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紀骁不由感歎,這可當真是個祖宗,彎腰将人抱了,人輕如羽翼,短短幾日又瘦了一圈,骨頭硌手,他颠颠人,大步離開。
上了馬車他方覺不妥,眼下該送公主回宮,還是先帶回府再行打算。
回宮一日就賜婚,聖上待這女兒怕也不怎麼樣,也曾聽聞過有關殿下母妃的傳言,若是回宮,殿下怕是少不了一頓責罰。
“回府。”少頃,他吩咐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