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江雅甯就換了住所,從陰暗潮濕的牢房,換到了寬敞的宅子。
飯廳的桌案上,布着各式精美的菜肴,筷子隻擺了一雙。
進了宅門,便由丫鬟領着一路到這飯廳,直至坐下,腦袋才清醒了些。
怕是親生父母找來了。
想通這一層,江雅甯沒敢動筷,費力思索着半生所學的規矩,奈何江大小姐自幼不服管教,裝不來這些,整個人都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背繃得筆直,眼睛不敢四處看,隻盯着眼前的碗碟。
半晌,終是等來了人。
她聽着愈發近的腳步聲,深吸一口氣,嘴角挂上淺笑,在來人推開門的瞬間,僵在原地。
來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翁,兩鬓斑白,胡須留長,一身深色的道袍,與街邊那招搖撞騙的算命一般無二。
老翁走近,示意她把手伸出來。
江雅甯瞪圓了眼,顫顫巍巍伸手,看着老翁搭手看脈,心裡飛奔過一萬個念頭。
這人看着和她祖父一般大,莫非也是她的祖父?可這人一句話都沒說,她的父母也沒露面。
難不成她們家是學醫的?
偏這裡的丫鬟一問三不知,和她一樣滿頭霧水。
周清旻落後幾步,沒有進屋,在門口等着,頗有幾分文弱書生的氣質。
少頃,老翁起身,在屋外和周清旻說話。
江雅甯悄悄湊過去,隻聽得隻言片語,什麼公主什麼傷勢不重,聽得愈發混亂。
她下意識忽略心中的那個猜測,在屋内來回踱步。
片刻之後,周清旻緩步走近,在一旁坐下,沒等她發問,先行開口。
十五年前,大周建元帝的五女兒永嘉公主不慎走失,自此音信全無,搜遍各地均無果。
年幼的女娃娃,身上恰好就有那對玉佩。
江雅甯聽他說完,渾身的汗毛都炸起,眼神中仍是迷茫與不可置信,“這怎可能,大人怕不是扔錯了,公主殿下身份尊貴,豈是民女可冒充的,更何況若當真如此,祖父為何不送我入京确認?”
最後一句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周清旻靜靜看着她,不作聲。
方才還斬釘截鐵的人漸漸止了話頭,垂下頭盯着鞋尖,手指死死拉扯着衣衫。
找回殿下這等重要的事,應是再三确認過之後,才與她說的,當是無誤的。
“我知你一時無法接受,今日且在這好好休息,明日父皇召見,你就能恢複身份回到宮裡。”
明日皇帝召見她。
江雅甯來回念着這句話,連周清旻何時走的都沒留意,從天明坐到夜深,桌案上的飯菜早已撤下,屋子裡空蕩蕩的隻餘她一人,什麼丫鬟小厮醫者,通通趕去屋外,眼不見心不煩。
良久,房門被敲響。
“殿下,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歇息罷。”溫潤且熟悉的聲音響起,屏退門外的一幹丫鬟小厮。
江雅甯一愣,幾步推開門。門外站着熟悉的人。
是她的好友,戶部侍郎的小女兒,林婉瑤。
林婉瑤一身淺紫的宮裝,在這漆黑夜色中如月色般溫柔。
兩個姑娘關上門,說些悄悄話。
“命運總在捉弄我。”江雅甯埋首躲在好友懷裡,悶聲道。
許是這段時日眼淚太多,通紅的眼已經流不出眼淚,身體微微發顫。
她不是完全不記得三歲前的事,是在今天那位大人來時,隐約憶起的,原以為大半生就這樣稀裡糊塗過了,怎料天降橫禍,江家一朝破滅,兜兜轉轉回到了京城。
“命運不舍殿下受苦。”林婉瑤輕輕撫過好友的長發,俯身湊到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江雅甯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忙問當真。
林婉瑤點點頭。
夜色漸深,漆黑的夜裡,偌大的宅子,丫鬟小厮似是都睡着了,連個影子都瞧不見。
江雅甯換了身黑色的衫裙,跟着林婉瑤出了門。
此處頗為偏僻,門口的馬車早已備好,待人上了車,馬車一路疾馳,直奔城南。
車窗開了條縫,周遭景色不斷變化,她難得多了幾分焦急,催促車夫快些。
停下的地方,頭頂黑色的牌匾提了地牢兩個字,門口的守衛在看到林婉瑤手裡的令牌時,遲疑片刻終是未加阻攔。
跨過長長的走廊,兩側牢房鼾聲不斷,偶有慘叫夾雜其中,在寂靜幽深的走廊中尤為可怖。
江雅甯戴好兜帽,握緊林婉瑤的手,面上強裝平靜,直奔深處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