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可是主要勞動力,宋成華、杜氏不可能不清楚,這種情況下還分家,那這個原因可就耐人尋味了······
馬氏進門,微不可見地環視屋裡家具擺設,見一水的黃花梨櫃幾圈椅,供桌上點心果盤擺放整齊,香爐燭台擦得發亮,心裡便有了底。
“慧慧,你伯娘和三嬸來了,快泡壺茶來。”杜氏讓兩人坐,朝東間後屋揚聲叫女兒。
“哎,娘,早泡好了,這會兒喝正好。”宋慧應聲,端着茶水從東間出來。
一個照面,馬氏便笑着忙不疊地打趣:“哎喲哎喲,知曉妹子家孫子機靈孫女乖巧,倒是不知還藏了朵牡丹花兒,這閨女長得,比那大戶人家的千金不差啥。”
女兒被誇贊,當娘的哪有不高興,杜氏笑眯了眼,卻又擺着手謙虛:“尋常丫頭一個,哪有嫂子說的那好。”
宋慧紅着臉蛋,笑盈盈雙手遞茶,叫了聲“伯娘好”!
“哎好好,眉眼可真精緻。”馬氏接過茶盞笑贊。
宋慧的臉色越發紅,給趙氏遞茶時才察覺失态。
趙氏心裡早不樂意了,覺着這娘倆卸磨殺驢勢利眼的很,她進屋到這會兒的功夫都插不上話,淨看杜氏和她堂嫂互相拍馬屁了。
現在見宋慧這小輩都不把她放眼裡,趙氏心裡越發瞧不上人,接過茶抿了一口便将茶盞放在矮幾上,一聲沒吭。
杜氏也察覺巴結馬氏有些過,指着女兒笑道:“這丫頭是個閑不住的,晌午飯後蒸了點棗糕,弟妹和嫂子嘗嘗,順帶教教她竈頭上的門道。”
宋慧勾着頭出門往竈房去。
“看嫂子說的,你的竈頭功夫族裡誰不誇,我看慧慧像你。”趙氏幹笑着應承了一句。
馬氏卻不想說這些,言有所指道:“女娃,手巧是一回事兒,還得性子機靈,慧慧兩樣都不差,弟妹放寬心,好日子還在後頭。”
誰不想聽奉承話,尤其杜氏還在小女兒身上下了一番功夫,養的完全不似鄉裡野丫頭,這會兒聽兩人誇,即便面上謙虛,心裡也認可。
“剛才那是老幾家的,看着性子倒不和氣。”馬氏故作不知,将話題往采薇身上引。
“老大家的,是我沒教好,倒是讓嫂子受了冷落。”杜氏冷了臉,卻還不忘跟人賠情,好似事實就是她沒教好小輩讓客人受冷落而愧疚
馬氏朝門外一瞥,搖頭遺憾:“咱們自己人,哪就這見外了,弟妹也知曉我這次來鄉裡是給府裡尋人,剛才打眼一瞧,那丫頭眉眼長得不錯年紀也合适······”說着搖頭,無奈道:“現在看隻能從别家找找了。”
杜氏心裡發苦又着急,賠笑道:“嫂子不知,老二那邊也有兩丫頭,一個十三一個将将十一,都長的整齊的很······”
“年紀大了。”馬氏微微搖頭理衣袖,靛藍緞面褙子雖半舊不新,可在鄉裡一水兒的粗布棉布衣裳中,既亮眼又顯富貴。
杜氏心裡驚訝又羨豔,眼神從褙子上移開,聳拉着眼皮抱怨:“嫂子你是不知,那就是我家的孽債,任事兒不幹就惦記着吃,成日不是打架就是拌嘴,老大分家就是她鬧的。”
“才七歲,人還沒水缸高心野得很,别家七歲丫頭打豬草趕鴨子喂鵝哪樣活計不幹,那死丫頭就不,偏吃飯的時候還總嚷着沒吃飽,都不知上輩子造了啥孽這輩子修來那胎神。”
好一通抱怨,杜氏又開始打聽,“這七歲的丫頭,能伺候人嗎,會不會小了點。”
知曉她這是想打探消息,馬氏也沒藏着掖着,不過這時宋慧端了棗糕進來,她便撇開話題誇人手巧。
宋慧謙虛了幾句,紅着臉躲回東間後屋,趙氏這大嗓門開始宣揚,“弟妹,這回可是好差事,你家要能攀上,以後有大福氣呢。”說着不等馬氏親自開口,自己就叭叭起來。
東間後屋的宋慧聽得心馳神往又羞臊懊惱,她倒是很想去,可人隻要七八歲的毛丫頭。
······
門口光線一暗,采薇扭頭,見是趙氏家的親戚,将床闆上的東西一股腦掃進籃子,抿着嘴起身。
馬氏也不嫌她沒好臉色,笑道:“一個人在家,你爹娘呢?”
“下地去了,奶奶來我家,有事兒?”
前幾日在巷子裡還喊她嬸娘,這會兒已改口叫奶奶,馬氏就知道自己沒看錯,這丫頭,有一股伶俐勁兒,笑盈盈從袖袋掏出帕子。
素白絹帕薄得透光,裡面卻包着幾塊乳糖,馬氏捏了一塊遞過去,“嘴這甜,這就知曉我的輩分了,上次還喊我嬸娘呢。”
采薇沒接,搖了搖頭。
馬氏也沒強塞,乳糖又放了回去,包好帕子坐在床沿與采薇貼着,近距離細細打量,同時斟酌說辭。
臉色黃巴巴個頭也矮,可眉眼間有股不同尋常的精氣神兒,放在不是呆木怯懦就是心思明晃晃還不自知、惹人讨厭的鄉野丫頭堆裡,簡直就是鶴立雞群出挑的鳳凰。
這小姑娘,心思活泛的很,脾性也大,要是惹惱,可不好。
馬氏心念一轉,顧府是她的大主顧不說,大伯哥劉仲就是顧府當差,這事兒要是成了,自家得實惠,丈夫也算幫了大伯哥的忙,臉上也能添光。
采薇被看得心裡發毛,借着往床邊坐的機會拉開距離,擺弄籃子裡的小玩意兒。
拿羽毛、石頭、松塔這些破爛當寶貝,馬氏環視屋裡,一眼就看到鍋竈,與上房相比,這倒座屋裡處處都透着窮酸氣,登時心裡成算多了幾分,溫聲道:“聽你奶說你有大志向,恰巧奶奶這裡有門好差事,一個月三兩工錢,主家管吃管住裁四季衣裳,去了也不用幹活,就陪着小少爺讀書,你,想不想去?”
她聲音柔柔,隻是詢問征求不帶半點強勢脅迫的意味,可采薇的汗毛卻豎了起來,一股寒意自脊背遊蹿而上直至腦門。
即便分了家,老宋家還是容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