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他都聽好多次了,結果四叔連縣試報名都不敢。
當然,“四叔縣試不敢報名”這話他是聽二姐說的,二姐也隻跟他說這些。
就像前兒二姐才說“奶奶看着張嘴罵人閉嘴打人實則是個外強中幹的”,結果沒兩天就氣咻咻發誓“我要是妖孽,第一個要她死”。
二姐還說“爺爺看着不說話其實一肚子黑水”,“三叔屬牆頭草,風吹哪邊向哪倒”······
宋漓不大理解這些話,但二姐叮囑他不能跟别人說,就是爹娘也不行,他便隻在心裡自個胡亂猜測。
見野雞叫得越發大聲,宋漓擔心,擡頭飛快瞄上房一眼,縮着脖子低低道:“姑姑會不會罵我們?”他自個在院裡玩,小姑姑都嫌吵罵他呢。
“理她呢!”采薇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喝罵:“能不能消停點,這是一大家子的院子,不是狗窩!”
她轉頭,見宋慧掀開窗扇黑臉看來,抿嘴一笑,慢吞吞提醒:“小姑姑可得當心,這窗扇掀猛了容易壞。”
宋慧狠狠剜了她一眼,聲音低了下來,“小點聲兒,吵得人頭疼。”
宋漓吐了吐舌頭将自己縮到二姐身後,幸災樂禍嘀咕:“爺奶去裡正爺爺家,二叔三叔他們下地了,回來沒得飯吃。”
不一時又皺起眉毛擔心,“二姐,三叔他們會不會搶咱家的肉?”
采薇挑起眉毛冷笑,一臉跋扈相,“哼,他們不敢!”不過會不會厚着臉皮來要就說不定了。
前世不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吧但也确實很少下廚做飯,可這一輩子,采薇都能當選農活小能手了,喂豬趕鴨、殺雞宰魚可謂是樣樣通樣樣精。
兩隻野雞割喉放血開水燙毛,拔毛清理内髒後剁吧剁吧直接全扔鍋裡,姜片蒜瓣八角花椒搞裡頭添滿水一鍋煮。
香料就這幾樣,能添味兒的調料也就鹽巴,野雞肉柴炖煮時間長,采薇通常都是肉爛離骨後加鹽調雞湯味兒,蒜泥和辣椒油調料碗用來蘸肉吃。
蓋好鍋蓋往竈膛添了兩根粗柴棍,交代弟弟看着火,采薇出門去清洗雞雜。
現在天熱放不住,等肉煮好出鍋連着炒個雞雜,再烙幾張薄餅,今兒必須吃好點。
······
太陽早已偏離正頭頂,西院牆落下尺寬黑影,院裡陸陸續續響起人聲。
采薇迷蒙着睜眼,竈膛裡柴棍燒得七七八八,隻剩後半截頂着鍋底搖搖欲墜,她撿柴棍往裡推了推,雙手撐膝蓋起身,不過一瞬呲牙咧嘴扶着竈台活動雙腳。
滿屋肉香,又有熱烘烘的竈火烤着,坐燒火凳頭趴膝蓋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這會兒腿麻了。
待腿上的酸麻難受勁兒褪去,采薇剛握住鍋蓋把手準備掀,院裡傳來尖細的抱怨:“都這會兒了還冰鍋冷竈,幹脆一天吃一頓得了,省糧又省事兒。”
“娘,我要吃肉!”
采薇收手,走到門口看。
先時抱怨家裡沒做飯的是她三嬸周氏,這會兒已經擰上兒子宋濤的耳朵,指桑罵槐:“吃肉吃肉,饞死你算了,下地幹活的人回來連口飯都吃不上你還想吃肉,不幹活就知道吃,養你還不如養頭豬,到年底出欄宰了既能賣錢又能吃肉。”
這話是擰着兒子耳朵說的,臉卻是朝着上房東屋窗戶,看樣子恨不得朝大開的窗扇裡吐口水。
不見二嬸人,估計在竈房忙碌,采薇撇撇嘴,幹脆雙手交叉抱臂倚在自家門框上看戲。
她倒要看看,這些沒臉沒皮的,誰會打頭陣過來讨肉吃。
不怪她對這一大家子信心強,實在是······老宋家簡直就是極品窩裡出精品!
裡間睡覺的宋漓被吵醒,自己溜下床趿拉着鞋出來,揉着眼睛依偎在二姐身上咕哝:“二姐,我餓。”
“肉還沒煮好,待會兒吃。”采薇嚴陣以待等着讨厭鬼上門呢,哪有心思給他撈肉吃,胡亂搪塞後拉着人一起看熱鬧。
“······個狗東西,又懶又饞,養這大有什麼用······”周氏已經丢開兒子的耳朵,雙手叉腰對着正房東屋罵,話是越來越難聽,每罵一句還往前走一步,要不了幾句就能到窗根下。
這一局,得夫寵的潑辣兒媳VS嬌養大的小姑子,孰勝孰敗,馬上見分曉!
采薇撓臉頰砸吧嘴,就差被三嬸點着名兒罵了正屋還沒動靜,不像宋慧作風啊,怎麼着也得回嘴······她這念頭才剛起,就見上房東屋窗戶探出個腦袋。
宋慧隔窗厲聲回怼:“滿院子狗叫什麼,餓了不知道自己去做飯吃,是沒長手還是沒長腳?一天天淨知道狗叫,餓死才活該!”
罵三嫂是狗不說,宋慧還懂得打蛇打七寸,直接看向拉着侄子說話的三哥,“三哥,你要覺着一大家子過不順,你也分出去吧,省得幹活的時候沒力氣,狗叫的時候恨不得全鄉裡人聽見。”
“噗——”采薇沒忍住笑出了聲兒,引來半院子人的注目禮。
周氏雙眼冒火看來,宋慧更是大有罵她兩句的架勢,采薇趕忙火上澆油:“哎呀——,餓着肚子埋頭幹,不如出門去要飯!”
院裡大人齊齊變臉。
采薇視若無睹,繼續搖頭晃腦陰陽怪氣:“真理之所以是真理,就在于經得起實踐檢驗,且永遠不會過時。”
原本坐門口劈柴的宋孝仁起身進竈房,宋孝義臉上陰晴不定,三角眼閃着精光,不一時腆着臉笑道:“今兒進山收獲不小啊,咱家還是三丫你運道好。”
說罷竟大踏步走來,滿眼好奇:“逮住野雞啦,咋做的,你小孩子家家該不會一鍋煮······”
采薇笑盈盈站在門檻上,攔人不讓進門的意味不言而喻,“三叔,你也想四叔有個要飯吃的兄長嗎?”
敢罵他臭要飯的,宋孝義驟然翻臉,正要揚起手,院門口傳來怒喝:“老三,你去老大家屋裡做什麼?”
杜氏扶着身子打擺的丈夫目眦欲裂。
她和丈夫正在裡正家打聽事兒,結果聽裡正孫子說家裡吵翻了天,緊趕慢趕回來,還沒進門就聽大房那讨債鬼挑撥離間,杜氏隻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沒被氣厥過去是她不想讓外人看笑話。
宋成華青白着臉色環視院内,見除了小孫子就老三這個混賬咋呼,眼神恨不得剝皮刮肉。
宋孝義幹笑着轉頭,這才發現院子就剩他們三房看熱鬧的小屁孩,連他媳婦都不知什麼時候回屋了,餘光瞥見侄女得逞的笑,咬着牙給自己找補,“娘,我沒做什麼,聽說三丫進山有收獲······”
“回你屋去。”宋成華低低呵斥。
他實在不想看這兒子的蠢相了,都已經入了那孽障的圈套還不自知,真是······
搶肉危機解除,采薇跳下門檻,拍手笑道:“爺奶你們回來啦,家裡炖了雞,待會兒讓我爹給你們端點,孫女手藝不好亂炖罷了,肯定不比縣裡酒樓做的好吃,你們莫要嫌棄。”
見她還在洋洋得意挑撥拱火,杜氏胸膛上下起伏,顧不上丈夫的暗示直接發作:“你個死丫頭讨債鬼,不攪合得家裡雞飛狗跳你不舒坦是不是,咋就養出了你這個白眼狼黑心貨······”
見杜氏暴跳如雷謾罵,采薇如願了。
擡小手捂胸口,瞪眼半張嘴巴,久久才委屈巴巴道:“既然爺奶看不上,那便算了!”說罷轉身回屋,聲音凄凄切切,神色委屈無辜,姿态隐忍倔強。
殊不知,剛轉過身貼着胸口的手便豎了個“耶”!
擔心奶奶又打二姐的宋漓:······????
這難道就是娘常說的“皮癢癢”?
皮癢癢到底是什麼感覺,二姐非得挨頓奶的罵才舒坦?
他什麼時候會皮癢癢,萬一到時候奶懶得罵直接動手打他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