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大和妻子帶着下地幫忙除草的長子長女正往家裡趕。

莊戶人家沒那麼多講究，尤其是農忙之際，各家都是婦孺将飯食送到田間地頭，主要勞力則沒日沒夜忙春耕秋收，尤其豐收之時，可謂與天時搶收成。

現在雖非割稻子之際，可田裡要忙的活不少，更何況稻子灌漿直接關系到一大家子的口糧，大部分人家都是大清早下地，巳時、申時左右家裡人将飯食送到地頭去。

原本宋老大家也是如此，早晨夫妻二人帶着長子下地，長女在家忙早食，順帶照顧次子次女，吃過早食長女帶着飯來地裡幫忙，晌午臨近吃飯時回家忙午食，再送去地裡。

今日也不知為何，爹娘竟然托族長家的小孫子來地頭捎話，讓他們早早回去。

聽說采薇又在家裡鬧起來，宋老大夫妻倆心頭火急火燎。

雖然這個女兒自小就是個主意大的，與他們不親近不說，不服管教，也不似别家閨女早早懂事幫家裡幹活，可到底是他們夫妻二人的親骨血，若是真惹惱爹娘，怕是得遭大罪！

四人回到鄉裡的時間正是大部分人家吃午食的時候，一路走過各種飯香，早就勾得饑腸辘辘的五髒六腑造反，等進入自家巷子，肉香狠命地往鼻腔鑽。

二丫抿了抿嘴，心裡很是雀躍，妹妹吃過早食出門說是進山逮野雞，說不定就是别人想吃肉妹妹不給這才鬧起來了。

走在她旁邊的宋清則不然，即便肚子咕噜噜叫也沒心思琢磨自家吃什麼，額頭早擠出幾個“小山”一副苦大仇深的苦命樣兒！

宋清此時心裡正祈禱，但願二妹妹沒做出格的事兒惹惱爺奶，本就是人眼中釘······

宋老大夫妻二人走在前，恨不得長翅膀飛回去，可肚子空空步履艱難虛浮，巷子裡誘人的飯香更是迷得他們頭暈腦脹，尤其宋老大，叨咕道：“也不知采薇做飯沒？”

話雖問出了口，心裡卻沒抱多大期望，吳氏隻管低頭趕路。

四人越往巷子裡走，肉香越濃郁，路過三叔公家時，見一大家子在院裡陰涼處支了桌子吃飯，隔着院門與人問好。

婦人桌的趙氏瞪着三角眼陰陽怪氣敲打宋老大，“孝忠啊，不是我說你，當爹的不好好教養閨女，以後帶壞族裡名聲啊······”

宋家一門坊那些個嬸子伯娘的，就屬這趙氏嘴碎，吳氏最讨厭她，見當着親戚的面找自己當家的不是，幹巴巴笑着不軟不硬頂了回去，“是哩，全族就屬三嬸子會教養兒女。”

說罷催丈夫：“爹娘早捎話讓咱們回去，緊趕慢趕都這會兒了，得空了再陪三叔三嬸說閑。”

宋老大呐呐點頭跨開步子，前後十幾息的功夫一家四口從門前走過。

趙氏撇嘴，夾了一筷子肉放自己碗裡這才與旁邊的婦人道：“看看那沒大沒小的樣兒，原本還想着把他家那大丫頭說給你，人雖黃巴巴的看着也瘦，手腳可利索了。”

“哼！”翻了個白眼，趙氏夾菜吃了一口，不等吞下吧唧道：“算了吧，沒得到時候我成了分離親骨肉的壞人，連帶嫂子你被說嘴。”

馬氏淡笑着點頭，“是這個理，咱們做這行當也是有講究的，起碼得你情我願，不然那些不知好歹的還覺着咱們幹損陰德的買賣哩，尤其聽弟妹你說這家······”

宋老大不知道自家人被說三道四，不過知道了他也不在意，到院門口越發濃郁的肉香讓他明知不可能卻還情不自禁地竊喜。

大丫吸了兩下鼻子，興沖沖道：“肯定是妹妹煮肉了。”甭管别人如何嚼舌根說妹妹沒教養、眼裡沒個尊卑、自家遭了孽······，反正她私心裡一直覺着妹妹很有主意很能幹，而且好些看着不可能的事兒到妹妹這裡偏偏就成了。

宋清也有些期待，跟着爹娘進門，掃過牆根下一排背影，眉頭夾得死死。

管他指桑罵槐怼天怼地、打兒子罵女兒、妯娌打嘴炮幹仗，采薇穩坐燒火凳，肉炖好連湯帶骨頭全部盛出，炒雞雜烙死面餅子，最後鍋裡添了幾瓢水溫着，跟弟弟坐小方桌旁啃雞腿。

野雞肉柴，就算炖得時間長，肉吃着也不夠軟爛，不過一點都不影響兩人吃得香。

宋漓眯着眼，間或抖着耳朵聽院裡動靜，聽到腳步聲越發大，興奮大喊：“爹娘大哥大姐回來了。”說着起身往門口跑去。

采薇紋絲不動，慢悠悠吐掉骨頭，夾了雞翅慢慢啃。

屋外已經響起弟弟迫不及待的聲音。

“二姐抓了野雞炖了，可好吃了，還有烙餅······”宋漓一路飛奔撲進大哥懷裡叽叽喳喳。

“就知道吃，有沒有問問你二姐進山受傷沒？”宋清摸着他腦袋上的揪揪笑問。

宋漓晃着腦袋掙脫兄長作亂的手，自己順了順小揪揪噘嘴說道：“二姐沒受傷，二姐做飯的時候哭了。”

宋清皺眉看向自家住的平房，屋子矮不說門窗都在一個方向，通風不好，加之竈台壘得有問題，每次做飯屋裡都是煙，嗆人的很······察覺褲子要被弟弟拽掉，他轉頭看去，卻見小姑姑走來。

宋漓見人走來，眉毛彎成了毛毛蟲，不情不願問道：“小姑姑，你來幹啥？”該不會來讨肉吃吧？

這個可怕的念頭閃過，宋漓一溜煙跑向自家屋門，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

無聲的動作好似一記響亮的耳光，宋慧隻覺臉上火辣辣，狠狠瞪了一眼這個讨厭的侄子，看向宋孝忠沒好氣道：“爹娘有事兒說，叫你們去上房。”

在弟弟跑到門檻上時，采薇就起身來看，這會兒見宋慧話帶到了還不走，似有若無地瞥來，她勾起嘴角開始“煮茶”：“小姑姑站在上房門口喊一嗓子就成，這老大遠走過來也怪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