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着那本暗藏玄機的書從天而降,對他而言,就好像冰天雪地的世界裡,遇到了另一個幾乎被凍僵的旅人。
他們可以分享同一團火,乘同一艘救生船,去同一處避風港。
他隐秘地質疑着自己的存在,從未開口,而她是敢在生死末日裡,大聲拷問既定事實的人。
她站在地上,走在路上,永遠有主見,永遠有方向。
但他感受得到,她心裡是沉寂的火山,西垂的太陽。
像是自毀的欲望。
“……差半厘米蹭到脊椎神經束。”
冰涼的金屬探針刺入皮肉,醫生看着電鏡上的反饋圖像,毫不偏頗地陳述事實:“你很幸運。”
“其實我有估計的,”葉沉忍着痛說,帶着些許自以為的幽默,“不能真讓它把我捅穿了吧。”
“你最好是。”醫生這句隻當自己多說,之後他們沒有再多一個詞、一個字的交流。
兩人都不是會輕易往外表達的人。
他們清楚,同行至避風港并非旅途終點,他們仍有各自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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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時候是兩台車,走的時候變成了三台。
“直接從另一個門出發嗎?”劉玉梅在隊頻問,現在這個頻道裡變成了五個人。
“回中心基地的話,路我熟。”歐陽主動請纓。
“先回我們來的那個門,還裝備,”葉沉說,“醫生借了制式武器,作為交換,歐陽要去跟他們去交任務。”
“這三千萬還有我們的份嗎?”劉玉梅說,心裡倒是不太抱希望。
“三千萬本人還在頻裡呢,怎麼就安排好了?”歐陽不服。
“醫生争取到了兩千萬,等他們交了任務會打到他賬戶。”葉沉看了眼目不斜視的司機,替他邀功。
“兩千萬!”嶽雲很少發言,但對于這筆巨款還是小聲地感慨了一下。
“我都聽到了,你們這些外圍區的狩獵者!”歐陽抗議,“見者有份!”
“聖火太子怎麼會跟我們普通人計較這點小錢。”劉玉梅一票否決。
駛出工廠正門,葉沉一眯眼:路邊停了八台越野、一台重卡。
醫生停車,從後面拿起那筒炮,連帶着一箱沒用上的彈藥。
“如果異化怪物沒出現,你準備用這個硬轟防爆大門嗎?”葉沉問,她後面的傷不能靠椅背,隻能委委屈屈地窩在座位上。
“那就出來換武器,”醫生說,“反正我們交易的内容是,他們要提供足夠我把你們救出來的制式武器。”
葉沉為他點贊,然後看他走向那台卡車。
會是誰呢?她稍微發散地想了幾個名字,會是自己認識的人嗎?
起風了。
卡車駕駛室的車門打開,跳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身上沒穿作戰服,而是一襲便裝。
“謝勳……”葉沉看清了他的臉,第一反應是想起他背後的家族。
謝氏啊,跟歐陽可不太對付。
果然,隊頻裡歐陽炸毛:“怎麼是謝狗,晦氣!”
“他叫謝狗?”劉玉梅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們中心基地的人起名字都這麼有特色嗎?”
歐陽不甘不願地說:“他叫謝勳,是中央謝氏的小兒子。謝氏跟我家算半個死敵,就是他們,趁我父親阿爾茨海默住院調理、臨時董事會錯誤決策,把高級材料配方騙到了聯盟。”
他頓了頓,才接着說:“聖火确實拿到了一大筆錢。但材料壟斷勢不可擋,現在定制武器定價高昂,有一半是他們一手推動。”
原來不是主動上交。葉沉想。
“謝氏是不是很多聯盟高官?”劉玉梅問,恨不得掏一把瓜子出來聽八卦。
“算是吧,謝氏是保守派,也是最支持外圍區自治、優先保證核心區資源盈餘的勢力之一,”歐陽也沒藏着掖着,這些信息在進到中心基地之後都不難打聽,“他們家一半從政,一半從商。”
謝勳的狩獵隊裡,除了幾個很能打的狩獵者人手一套定制武器,其他的都是些大财閥、聯盟世家的子弟。他們蹭上狩獵者身份隻為吃空晌,指标基本全靠那幾個狩獵者做,制式武器批得快、給錢多,狩獵者幹活也沒什麼怨言。
說起來,劉淵跟謝氏還有點糾葛,不知道劉淵在Q基地那邊有沒有跟鼠王對上,葉沉還有些期待。
視野中醫生歸還了武器,謝勳似乎往這邊看了兩眼。
風聲蓋過了他們的交談。
謝勳救下歐陽恐怕不是為了賞金,而是為了侮辱吧。
葉沉想到這一茬,在隊頻裡關懷了一下歐陽:“如果路上他們對你說什麼不好聽的,别生氣,盡量别動手,但也别吃虧。”
哪知歐陽卻笑了,帶着點自傲。
“小看我?怎麼說大家都是财閥弟子,手段差不多隻有那些,他懂的我都懂,說不定他不懂的我也懂。”他一邊下車,一邊說,“謝狗跟我對上的局,還是我赢得多。”
他可記得葉沉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