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藍并非停在原地，葉沉一瞬間看清了駕駛座上的醫生，他面容冷肅，調整車頭正朝大門，車速不減地駛來。

怎麼沒有其他人？

在葉沉預期中，醫生應該會找别的狩獵隊幫忙，結果竟然是單槍匹馬殺過來的？

小藍刹停，醫生清晰地說：“後面擠擠，它要追來了。”

歐陽一米九多的大個，不好往後塞，梅姐拉下葉沉，一把将他推上副駕。三人鑽進後備箱，嶽雲腿還沒提上來，醫生便已經開始起步加速。

嶽雲及時拉上廂門，決策反應極快，但也隻是勉強避開。

猛然沖出的巨大蜈蚣身體，被無數足肢簇擁着，絞殺了剛剛停車的那塊地表，帶起翻飛的土塊，稀裡嘩啦地砸到了車上。

“真是……太壯觀了。”

視線中，被塵土染成的昏黃終于退卻，劉玉梅不由自主地說。

那條黑影沒有再追，而是直立在原地，像半身高昂的蛇，遙遙對逃跑的面包車投來注視。

強殺傷巨物留下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A級……像這樣的怪物，會越來越多嗎？”歐陽語氣發澀。

他第一次遇到這麼高級的怪物，雖然表現得很冷靜，但實際上，從看到那張異變的蜈蚣口器突破金屬地闆，他的心跳就沒從130下來過。

“會，但團結起來，我們還能抵抗，”葉沉稍微緩過一點，摸了把發梢，拽下來一把被腐蝕斷的頭發，“肉|體無法直接對抗，但人類有機械改造，有制式武器。”

“有兩點是核心區必須做到的。放開高級材料配方，重新規劃機械部件分配，”她說，“歐陽，我們需要你。”

他的身份是最好用的籌碼，雖然要完成這兩件事還是很艱難。

“如果正式流程走得太慢，可以考慮非常規手段。”她點了一句，但沒徹底說清。

醫生停車，他們回到了最開始停車的地方，那間廠房前。

幾人下車，歐陽抻了抻身體：“現在去哪？”

“直接去中心基地。”葉沉拉開小藍副駕駛的車門就要坐進去。

“腐蝕傷不能耽擱，等不到中心基地，”醫生卻沒有同意，一手攔在她身前，一手拿出三個小瓶，分給另外三人，“你們車上都有備水，清水徹底沖洗，然後再上藥。”

重傷的……他看了一眼葉沉。

後者除了臉色發白、胳膊受傷，外衣多處殘損之外，似乎看不出什麼問題。

“硬扛？”他說。

葉沉跟他僵持了幾秒，還是默默地松開了手，擡步往後走。

“傷哪了？”醫生問，語氣很淡，不像生氣。

“胳膊和後背，”葉沉坐到車廂闆上，不知為何有點心虛，“它速度太快了。”

醫生低着頭，把她袖子捋上去，看着潰爛發黑的傷口，歎了一聲：“我知道。”

“嗯？”

“那支狩獵隊隻肯借裝備，不肯進工廠，就是知道這裡是高級怪物的地盤，不想冒險。”

清水沖過她的胳膊，涼意帶着絲絲縷縷的痛。

“一會兒要去還武器，”醫生說着，擡眼，正碰上葉沉複雜的眼神，“我說我們救到了歐陽，三千萬分他們一千萬。”

“竟然還能留下這麼多，”她故作輕松地開口，“他們怎麼相信你的？”

“沒說我們是外圍區的，”醫生抹完藥，迅速用紗布把她的胳膊纏了起來，“我說，讓他們帶歐陽去交任務，這樣就不用怕被我們騙了。白拿一千萬的事情，他們有什麼理由不同意。”

這樣一來，他拿到了支援的武器，又保證了隊伍之間的穩定合作，還争取到了額外報酬——作為外圍區的狩獵者，這份賞金本來與她們無緣。

“很厲害嘛，醫生。”葉沉說着，看胳膊已經處理完了，猶豫了一瞬，轉身，放下作戰服的外套。

“……”

醫生有一會兒沒說話，也沒動，最後隻是輕歎一聲：“頂着這種傷到中心基地，葉沉，你确實有些不太理智。”

整個後背有如火燒，痛覺刺激着神經，一跳一跳地傳到大腦，一跳更比一跳高。

葉沉想起潘風雙臂的慘狀，自知理虧，主動問：“還有幾次？”

“……九次。”

“那現在就剩八次了。”

真快啊，葉沉走神地想。

一共十三次，已經用掉五次了。

這個事實帶來一種細小但無處不在的癢意，像是鑽進她耳朵裡的小蟲，它嚷着：他隻是醫生，并不是你的搭檔，你知道他早晚會離開的。

她掐死那條小蟲，想：醫生不在的話，就要小心一點了。

搞不好死掉又是重來，這才是她該提前準備的。

醫生其實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比起他常用的分析評判，這種狀态更像是一種無意義的發散。

葉沉身上有能牽動他的秘密。但他一直做的，似乎隻有一次又一次看她走向危險。

某一刻，他想問，你能不能惜命一點？可能因為事關他的存在、他的答案，又或者隻是出于職業操守，他不想看到葉沉真把自己作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