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丸整個刃神智都是恍惚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應付路上其他同僚們的招呼,然後跟着兄長回部屋的。
這種恍惚持續了一整天。
直到晚上,膝丸動作飄忽地收拾好兄弟倆的換洗衣物,給卧室裡點上熏香。
混着花香與木質香,雅淡清甜的香味很快盈滿了整個卧室。
【髭切】托着臉看着弟弟整理床鋪的動作,不一會就被甜暖的香氣熏得昏昏欲睡。
“阿尼甲,先不要睡啊,我們還沒洗漱呢。”
【髭切】揉了揉眼睛,嘟哝着:“都是弟弟點的香太催眠了。”
膝丸笑道:“這是阿尼甲不在本丸的日子裡,我特地準備的。”
為了讓兄長回到部屋能很好的得到舒緩休息,他偶然間在歌仙的啟發下決定學着調香。
奇怪的是,第一次制香調香,他就幾乎無師自通地調成了這樣熟悉的味道。
他莫名就覺得,兄長一定會很喜歡這種味道,仿佛兄長身上就該充盈着這樣雅緻清甜的香。
“嗯,确實很不錯呢,今晚應該可以做個好夢,弟弟辛苦了。”
髭切笑眯眯地對膝丸的努力表示了感謝。
膝丸周身立刻飄起了櫻吹雪。
“夏天快到了,本丸的大家都開始做熏香了,阿尼甲接下來休息的話,我們也可以去跟大家一起再做一些。”
“好啊。”【髭切】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難得有可以好好休息的時間,和弟弟在一起做什麼都很讓刃滿足。
膝丸收拾好他們的洗漱用品後,忽然想到兄長明明剛獲得人身不久,這段時間就一直在高強度地頻繁出陣和遠征。
就算沒怎麼受重傷,肌肉肯定也是酸痛的。
“阿尼甲,我們去泡溫泉吧。”膝丸向【髭切】提議。
“阿尼甲這段時間出陣辛苦了,本丸的溫泉有靈力加持,有助于舒緩身體,平時大家長期出陣或者遠征回來都會去泡溫泉的。”
“是嗎?那就去吧。”
泡進溫泉裡的那一刻,【髭切】真的感覺渾身酸痛的肌肉得到了極大的舒緩。
他忍不住喟歎一聲,心裡飄忽忽的,并且很快就發起困來。
就在【髭切】快睡着時,他忽然聽到旁邊的弟弟似乎在嘟哝着些什麼。
他勉強睜開眼,問:“弟弟有什麼事嗎?”
一直嘟嘟哝哝的膝丸頓了一下,說:“我在數天上的星星。”
【髭切】看着夜空中閃爍着的滿天星辰。
“怎麼突然數起了星星?現在就要開始哄睡了嗎?”
“有些習慣了吧,在兄長沒來的時候,我經常獨自來泡溫泉,無聊了就數數星星打發一下時間。”
【髭切】挪動身體靠近膝丸一些,仰頭看着星空,忽然覺得時間真是一種殘酷的東西。
那些高懸在天上的日月星辰亘古不變,任由地上滄海桑田。
在他和弟弟作為刀分開的漫長時間裡,時間從他們的刀鋒上流逝。
人間更疊,刀劍流轉,主人一代代逝去。
相比人類的生命與不斷前行的曆史,作為刀的他們幾乎有了一種“自身永恒”的錯覺。
因此【髭切】經常會覺得作為曆史悠久的武家刀和靜物,以“永恒”的姿态看過人世間諸多變故,他對世間很多事都已經無所謂了。
這樣自诩看淡世俗,不把萬事萬物放在心上的态度,固然有他作為神刀所擁有的神性使然,但更多的其實還是相比人事變遷,而他“自我永恒”所産生的傲慢。
并非不知道刀劍終有一天會折斷,會腐朽。
但漫長而又孤獨,不斷見證生老病死的時間已經讓他對此漠然了。
然而今夜與弟弟并肩看着天上千百年來始終靜谧的明月星辰時。
【髭切】忽然意識到了自己過去對時間的輕慢。
人們常用“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來形容世事的變遷。
日月山河尚且會被時間改變,更何況是作為器物的他們?
擁有了人身,擁有了心髒,情感與情緒在日漸豐盈。
浩瀚的星空下,【髭切】靜靜感受着肌肉酸痛慢慢緩解。
他第一次對自身的存在有了切實的感受。
膝丸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兄長平靜面色下激烈的情緒波動。
他溫聲道:“阿尼甲,塵世間還有許多我們未曾了解的,未來一起去看看吧。”
膝丸興緻勃勃地說起【髭切】沒來時,他所經曆的各種事情,見過的各種風景,從其他刀那裡聽到的各種逸聞趣事。
他竭力向兄長描繪一個必須要他們兩刃才能達成的充滿美好與希望的未來。
他真的太害怕再次失去兄長了。
害怕到從顯形開始,在兄長尚未降靈本丸前,他就已經整夜整夜的做着失去兄長的噩夢。
沒人知道在兄長對他的心意做出明确回應時的,膝丸的心緒有多麼的激蕩。
然而最初的欣喜激動過後,他立刻就陷入了垂死般的恐懼與不安。
他的兄長是那樣超脫俗世的刀,幾乎什麼都無法在他那雙溫和甯靜的眼中長存。
自己真的能陪着兄長走到屬于他們的盡頭嗎?
因為過于恐懼,所以無論用什麼方法,膝丸都必須要将兄長死死捆在身邊。
哪怕有朝一日折斷了或是碎刀了,他也不願就那樣回歸本靈。
他要緊緊跟随糾纏着兄長,直到形神俱滅。
【髭切】帶着溫軟笑意靜靜聽着膝丸的講述與描繪,偶爾還會興緻勃勃地詢問幾句。
說到最後,膝丸口幹舌燥,一時間再也想不出什麼有趣的圖景了。
他接過兄長遞來的水,潤了潤喉,對着夜空說:“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呢。”
“嗯,看起來是的,如果審神者大人不突然撤換景趣的話。”
兩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突然關注起天氣,弟弟明天是有什麼安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