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魏舒西北剿匪,兵家講究遠交近攻。彼時西昌王正因為世子要去焉支為質苦惱不已。西昌王繼位十九年,膝下三字一女,在西昌國深受愛戴。可提起西昌世子世人紛紛搖頭,無他,西昌世子為中州女奴所生,生下來五識不全是個傻子,弱冠之年卻總做出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近些年又喜愛賽駱駝。老西昌王寶貝這個傻兒子,兄姊也寵愛幼弟,對其無所不應,這可苦了西昌百姓,偏偏還不能說這世子是個傻的,不然輕則鞭笞重則丢了小命,是以西昌百姓對世子恨之入骨。
彼時魏舒還是個愣頭青,第一次帶兵打仗便帶着玄甲軍一頭紮進沙漠裡,沒日沒夜行軍七天七夜,手下叫苦不疊,眼看隊伍要嘩變,魏舒讓副将帶人返回黑水修整,自己與李嶽繼續向沙漠腹地打探敵情。
老鄧就是這個時候找上魏舒的。
“笃笃——”,李嶽拿着劍警惕地看向門外。他與大帥悄悄潛入西昌王都,連玄甲軍都不知自家大帥此時身在何處,這個節骨眼上有誰會找上門?
“吱呀——”,一個瘦小的老頭如若無人般鑽進來,看四下無人将門阖上。房内一人倚在胡榻上假寐,似是對來人好不關心。
老頭環視一圈,對開門的人深深一拜,道:“主人,老奴可算找到您了。”榻上之人啐了一口,“哼,你個不打眼的刁奴!”那人示意,開門人一柄軟件抵在老頭兒的咽喉。
“老奴不會認錯,要殺要剮全聽主人的。”那老頭跪下,仍沖着開門人說道。
“好了李嶽,”那人将劍扔回劍鞘,扶起那老者,“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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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從參商說起。
參商是魏舒一手建立的情報組織。正始十二年,大皇子司馬昱應诏回京,十幾年過去,京中風雲變幻,老皇帝醉心丹道,張皇後一黨獨大,元後黨和中立的祝翁耜一黨生存艱難。司馬昱就是在這樣的政局下返京,但像一枚石子投入深潭,漣漪過後石沉水底。兩個月後,大皇子入诏獄的消息傳到北大營,營内嘩變。魏舒這個名義上的将軍和永安侯被推到前台,被迫帶着北大營的一群武夫入京劫獄。
被京城趕出來的魏舒深知,這群莽夫到京城的時候就是大皇子的死期,自己連夜潛入京中拜見同樣危如累卵的祝翁耜等中立大臣,言陳利弊争取他們的支持。事後又找到祝翁耜,“老師,學生想求您幫做件事。”祝翁耜看着自己昔日羸弱的學生一手策劃了營救司馬昱的細節,銳利的目光讓魏舒如坐針氈。“你說的事我會幫你。天下危矣!天下,危矣!”
魏舒不明白祝翁耜何出此言。但從那之後,魏府舊人被祝翁耜聯系、籠絡,又找了一些瘋瘋癫癫、屢試不中的老秀才,還有一些是江湖浪客,這些人隐匿在帝國的陰影下不被人注意。情報網在大雍境内建立起來,名曰參商,以二十八宿命名各地據點,外人以為的銀莊票号、茶肆客棧,内裡大有乾坤。之後又訓練鷹隼送信,‘參商’内部單向聯絡,故而沒有幾個人真的見過‘參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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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飛書密信,隻有四個字:“公子親臨”。
老鄧派人每日在城門暗中觀察,上萬人中找一人不易,更何況他根本不知公子樣貌。
“追蹤術不錯”,魏舒把玩着手裡的茶杯,李嶽沒有這麼氣定神閑,道:“你怎麼知道開門的是公子?”聽到門外動靜他就和魏舒互換了身份,還是被一眼識破。老鄧朝李嶽稽首,“公子氣質非凡。” “哈哈,那倒也是。”爽快應下後,李嶽後知後覺老鄧揶揄自己漲紅了臉,道:“我去外面看着。”
李嶽一走,魏舒恢複了正色,“西昌王果真如此在意世子?”
“千真萬确,公子不知,世子生母與西昌王情緣匪淺。世人隻知世子生母是中州女奴,卻不知她是謝氏女。”“陽夏謝氏?”“正是。”
百年前,王謝是天下權力的代名詞,民間有言“甯娶謝家奴,不适王氏妻”,謝家人看中詩書,謝家女郎頗具才情。眼看他樓高起,眼看他樓榻了,百年世家在血雨腥風中一朝破敗,世子生母就是此時被充了官妓,遇到彼時是世子的西昌王,二人安生情愫,後來私奔有了耶律速撒。大雍建朝之前西北亂成一鍋粥,殺戮、吞并、父子相殘日日發生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西昌國内暴亂,西昌王帶謝氏女平叛途中暴民驚了馬,謝氏女在驚恐中誕下傻世子一命嗚呼。西昌王悲痛不已,不顧老臣勸阻立耶律速撒為世子,不想招惹了焉支要世子為質,老國王為此頭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