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堯認得溫喬,心中一驚,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隐入黑暗之中。溫喬卻并未給他喘息的機會,聲音冷冽如霜:“山雀,我們幾番錯過,今夜既然來了,就别急着離開。不如就在這裡,一決高下。”
孫傳堯沒有答話,壓低身形,對準溫喬的咽喉揮出刀刃,搶步前沖之後,被溫喬以刀鞘抵擋,随即拔出刀刃,疾速追刺,孫傳堯順着溫喬出刀的手勢,瞬然移動至其身後,揮出刀刃,亦被其格擋而下。溫喬側身橫刀掃過,左腳猛踹孫傳堯的右膝,将其放倒在地,抓住右手手腕,避開刀刃,同時揮刀砍向孫傳堯胸口。孫傳堯來不及阻擋,用左手手肘避開攻擊,手肘的的舊傷之上又添新傷,引起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
孫傳堯慘叫一聲,抽出懷中短刀,砍向溫喬腿腳,找準空隙,急速翻滾身體,靠到牆邊,将靈均支撐在地上,左手鮮血淋漓,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長發散亂而下,沉重地喘着氣息。
溫喬走上前來,冷言道:“山雀,如果你現在收手的話,至少我可以讓你死得不那麼痛苦。”
孫傳堯握緊手中靈均,溫喬亦察覺出這個細微的動作。兩人同時揮出刀刃,寒光交錯,溫喬的刀刃斷成兩截,甩到矮櫃上打落青釉花瓶,碎片聲聲作響,墜落地面,掩蓋了刀刃。孫傳堯的靈均卻仍舊完好無損地握在手中,随即移動腳步,騰身一躍,踏上橫梁從窗戶翻出屋外,不見了蹤影。
孫傳堯逃出劉府之後,依靠在門邊,慌忙脫下外衣,包裹住受傷的左手,趕回城南客棧。
客房内,孫傳堯向仆役要了一盆熱水,放在桌上。他打開衣櫃,從行李中取出龍血草和幹淨的細布,動作雖穩,卻透着一絲疲憊。他将靈均和短刀放在桌上,用熱水仔細洗淨傷口,随後取出龍血草,将藥丸碾碎,輕輕塗抹在傷口處,再用細布仔細包紮。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孫傳堯右手緊握靈均,迅速起身,警覺地靠到門邊,低聲問道:“誰?”
門外傳來女子輕柔的聲音:“是我,沈持盈。”
孫傳堯稍稍放松,放下門闩,打開門扉。他望着沈持盈,沉默片刻,才低聲道:“進來吧。”
沈持盈走進屋内,目光掃過椅背上沾滿血迹的外衫,盆中染紅的熱水,以及孫傳堯左手上纏着的細布,眉頭微蹙,輕聲問道:“你的手還疼嗎?”
孫傳堯坐回椅子上,苦笑一聲:“這是舊傷,不過早晚它會要了我的命。”
他沉默片刻,聲音低沉而沙啞:“今天晚上,我又殺了很多人。我根本就不想殺人,整夜做着噩夢,夢到仇家上門來找我報仇。其實這也怪不了任何人,都是我自己找來的事情。”
他的眼淚無聲滑落,順着臉頰滴下,聲音中帶着深深的疲憊與無奈:“也許這就是我的人生,命中注定應該去殺人,生于戰亂國滅之時,不知道親情和家人是什麼意義,還帶着血債沒有償還,我一直在想我會怎麼死,我是一個沒用的人,但是至少讓我殺幾個皇族的人再去死,也死得其所。”
幽暗的燭火下,孫傳堯的臉頰和頸部殘留着血迹,眼睛卻隐于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沈持盈道:“你和皇族是怎麼回事?”
孫傳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痛苦道:“十四年前,我住在龍岩國,我記得阿娘,應該還有一個哥哥,很奇怪,我能記得龍岩國屠城的情景,卻不記得家裡是什麼樣子。我好像既不住在城裡又不住在農家宅院,我住在一個迷宮裡,迷宮很大,找不到出口。”
沈持盈伸出手握着孫傳堯放在桌上的左手,緩聲道:“如果你不記得就别去想了,我想她們也不願意你這麼痛苦。”
孫傳堯搖搖頭,咬着嘴唇自語道:“哥哥好像還跟我說着話,他知道自己會死,卻一點都不害怕,他到底和我說了什麼?我怎麼會什麼都不記得呢。”
沈持盈道:“可以了,别再去想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孫傳堯翻過手掌,緊緊握着沈持盈的手,兩人不再言語。
深夜,劉府内燭火通明,卻掩不住那股肅殺之氣。落葉滿地,随風輕卷,仿佛在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殺戮增添幾分蕭瑟。侍衛們把守着各處房間和通道,神情緊張,目光警惕,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花廳内,李景宣、張徹和劉昭甯站在中央,神色凝重。侍衛們正忙碌地清理着案發現場,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溫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頭往手掌上纏着紗布,神色陰郁,眼中滿是自責。
“景宣,是我失手,沒有抓住他。”溫喬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語氣中帶着幾分懊悔與不甘。
李景宣聞言,眉頭微皺,目光落在溫喬纏着紗布的手上,語氣平靜卻帶着幾分探究:“你看清他的容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