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階手指猝然攥緊，手臂微微顫抖着。皎如明月，尋常時盛滿清輝似的眸子此時像是溢了出來，他道，

“是非我自是會查清楚的。”

此話一出，房海輕蔑地笑了一聲，揚了揚袖子，但還沒等自己說話，一直坐在那裡不語的裴栩兀然站起身來，雙手環胸，嘴角添了一抹和房海有着異曲同工的笑容，他緩聲說道，

“那……我和房大人就等着白大人。”

白階朝裴栩看了一眼，神色清冷，拉着兜兜一同離開府衙。

等到他們到達陳梁家中，就聽見許娘子連續不斷的咳聲，兜兜忙跑到許娘子身邊，雙眼淚汪汪地說道，“娘親，娘親。”

許娘子此時面色蒼白，嗓間混着血腥味，說道，“兜兜…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應該…是在你叔父那…裡嗎？”許娘子氣息微弱，本就身體虛弱，又加上腿骨斷裂，傷口感染，将兜兜送到甯京兀然照料，增加病情，日益嚴重。

白階雙唇微抿着，心像是被冰冷的鋼鐵拽痛了，有些惴惴不安。他道，“許娘子可有服藥？”

正當這句話落地之時，陳梁端着湯藥走進了屋，向白階匆匆道了一聲謝就急忙将湯藥送到許娘子的身邊，喂着許娘子喝下。

等喝完藥，陳梁才說道，“謝謝大人将兜兜送回來。”

他要給白階下跪，但白階攔下了。

“可有請大夫來看？”白階問道，但陳梁搖了搖頭，他已經出不起請大夫的診金了。房海收走了他留給兜兜讀書的錢，修葺望月台的工錢也一并被收走，剩下的錢隻夠買下幾日的藥。

白階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全部遞給了陳梁，并說，“你先拿着這些錢請大夫，剩下的我會讓他們還回來的。”

“這不行的……”陳梁拒絕，但白階留下錢就快步離開了。陳梁因為在獄中受罰，腿腳不便就讓兜兜拿着錢去追白階。兜兜跑得也是很快，一會兒就跟上了白階。

“白階哥哥，你等等。”白階知道兜兜跟出來是陳梁的意思就沒向後看，繼續往前快走着，就當要跑出村口時，兜兜摔倒了。

白階扶起兜兜，兜兜眼快地拉住白階的胳膊，但不小心碰到了今日被人流打疼的地方，白階輕聲嘶了一聲，兜兜見狀急忙把手拿開。

“白階哥哥，對不起。”

“沒事，兜兜你小心點。”白階忍下胳膊處傳來的刺痛，安慰着兜兜。

“白階哥哥，謝謝你。父親讓我把這錢還給你，但是娘親需要這些錢。我想救娘親，所以白階哥哥這些錢我能不能日後再還你。”兜兜幾乎是哀求着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

“嗯，本來就是為了救下你的娘親的。”随後，白階頓了一聲，說道，“兜兜，對不起。”

他沒能為兜兜找回公道……

他還是自不量力，也恨自己的無能，膽怯，懦弱，恨自己不争氣，更恨自己怕死。如果當時聽取老師的意見，如果答應五公主，現在是不是會不一樣，如果當初他勇敢一點，是不是也就可以救下清眠了。

“白階哥哥，沒事的。你已經幫了兜兜很多很多了，”兜兜在觸碰到白階的肩膀時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選擇将手放在白階的肩上。

他看出白階哥哥現在需要鼓勵，白階哥哥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兜兜的小手在白階的肩上輕輕地拍着，“兜兜相信白階哥哥。”

兜兜小聲卻又堅定的聲音傳進白階的耳中。

白階垂眸定定地望着兜兜，“謝謝你，兜兜。我一定會為你和你的家人讨回一個公道的。”

當初選擇尊張先生為師，老師教予勇義，君子死節，不死小人。

死，他仍該是不懼。

“兜兜，你先回去吧。”白階淡聲道，兜兜“嗯”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但跑出去了幾米遠，但掉頭回來對白階說道，“白階哥哥，兜兜相信你，你也應該相信你自己。”

“嗯，我知道了。”

白階臉上浮現溫煦的笑容，兜兜這才放心轉身離開。

裴妩念收到白階抵達邕州并去了府衙，但被房海借着裴栩的勢力搪塞過去的消息，她并不感到意外，這些都在她和裴栩做的交易裡面。

隻不過還沒清淨一會兒，房海就又帶着人來了。整日對自己“噓寒問暖”刻意讨好，裴妩念向來會洞察人心，自然曉得房海的意思。

對于房海送來的小物件裴妩念沒有明确拒絕，但也沒接受。

“公主，那房大人又來了！”驚鵲小聲抱怨着，在甯京她沒少跟着公主見過千百樣谄媚小人的模樣，房海是第一個讓她反感的。

“嗯。”裴妩念披上了一件淺藍棉襖，繡着銀絲勾勒的流雲暗紋，袖口和領口處都是雪白色的衣料，襯得裴妩念膚色如雪。現在開春，天氣漸暖，那件白狐皮大氅被她丢在了甯京，邕州相較于甯京靠南，單穿一件棉襖裴妩念并不感覺到冷。

“公主，今日簪哪支珠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