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钰被接入宮中撫養時剛滿四歲,彼時景元帝還未有子嗣,他被養在皇後膝下,是皇宮中唯一的孩子。到了秋末,皇後遇喜,鄭钰看着她的肚子一點點大了起來。
第二年秋,公主出生了。鄭钰有了妹妹兼玩伴,二人一同念書習字、研習六藝,默契無邊,彼此之間從未有過秘密。
原以為這種安穩美好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那人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阿容在一次獨自出遊中不知遇到了什麼,回來後便時常發愣,在自己的連連追問下也未曾開口。一年後景元帝突然下旨,将她嫁給了那個自己從未聽說過的人。
可她竟是高興的。
但鄭钰覺得這不怪她,都怪自己總以兄長自居,大家都理所應當地認為鄭钰是薛蘊容的好兄長。都怪越承昀手段了得,占着位置不放。
所以,是不是隻要他們離心,自己就能重新站在她身邊?
是不是隻要沒有那些阻擋在他們二人中間的人,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好?
誰也不能阻止自己。
站在窗前的鄭钰突然攥緊了窗沿,指尖因過分用力将木質窗棂摳出了淺淺的印子。
他渾身散發着低氣壓,身後的侍從自覺噤了聲。
“他們何時會來?”良久,鄭钰神情漠然。
“也就這幾日了,侯爺不必太過憂心……”侍從心領神會,開口勸道。
“廢物!”又是一聲怒喝,全然不見平素的溫和模樣。
侍從縮了縮脖子,硬着頭皮寬慰:“待人來了,定然……。”話未說完,鄭钰聽見院内傳來腳步聲,忽然警惕起來,示意他閉嘴。
有人來了。
他側耳聽了聽,已然知曉來人是誰:“把東西帶走,近日不用回來了。”
侍從如蒙大赦,将桌上的物件一把揣入懷中,随後低着頭離開了書房。路過院中人時,他恭敬地道了一聲“郡主安康”。
永嘉在侯府門前磨蹭了半晌方下了馬車入府,此刻看見鄭钰在窗邊向她招手,終于小步挪過去。
見人愁眉不展,鄭钰笑着轉身斟茶:“怎麼突然來了,姨母身子可大安了?”
“母妃頭疼的老毛病犯了,已經沒事了。今日我出府前,她還有閑心發愁你的婚事呢。”永嘉随口一言,完全沒有注意到鄭钰聽了此話後瞬間難看的臉色。
她在書房内轉了一圈,又被窗邊堆着的一些顆粒物吸引過去,“這是何物?上次我在你院中樹下也見過,隻是走的急,倒忘了問。”
鄭钰順着她的動作看過去,随即收回視線:“給鳥兒準備的吃食。”
“你何時養了鳥?”永嘉驚訝極了,自己怎麼從未見過。
“隻是偶爾路過的鳥兒,不過自己許久未出現了。”鄭钰淡淡道,“多謝你提醒,這些飼料倒是可以收拾幹淨了。”
見他不甚在意的模樣,永嘉也懶得多問。
“你今日有要事?”
怎麼隐約有趕人的意思,永嘉偷偷打量着鄭钰的臉色。她不知皇叔壽宴後發生了何事,阿姐今日突然尋她說起觀紫藤一事,可卻面帶猶豫,雖然最後還是松口了,但她沒有錯過那一秒的遲疑。
但鄭钰依舊和煦,她索性直言問道:“還去爬東南山看紫藤嗎?我已經說服阿姐了,再不去紫藤花都要謝了。”
鄭钰神色微動,笃定道:“我看不是說服,倒是她主動來找你的。”
她還是心軟,他想。
被戳穿了的永嘉暗自歎了口氣,就知道騙不過他,阿姐為何仍叫自己如此作答。
暗自腹诽了幾句方才開口:“那你去不去?”
“我近日有要事在身,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鄭钰卻說出了一個令永嘉目瞪口呆的回複。
當初想去的是你,如今沒空的也是你!
永嘉惱了一瞬,最終還是沒計較:“那我與阿姐去!”她擺了擺手,向屋外走去。
鄭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一言不發地目送她離開了。
*
薛蘊容在廊下逗弄着雪衣娘,那鹦鹉從籠中躍上她的指尖,時而歪頭時而梳理羽毛,行動間潔白的尾羽在光下一閃一閃,既溫順又漂亮。偶爾蹦出幾句吉祥話,引得她露出笑意。
越承昀從拐角拐入此處廊下,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他在拐角處站定,一時不想挪動步子打破這片刻的甯靜。
過了幾息,也可能過了許久,越承昀提步走去,一名女使恰好急匆匆穿過院子,向薛蘊容禀告着什麼。他走近時,隻聽清“郡主”“獨自”“紫藤”等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