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穎越聽越覺得對眼前這位下屬刮目相看:任莎薇入職這些年來,對待工作的态度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從未顯出什麼聰明,并不得各級上司賞識。阿穎以前并不十分将她放在眼裡,今日與她過招,才第一次知道她竟是如此難纏的對手。她做局布線可真長,原來除夕那晚的病假也都在計劃内……
“好的,那我們換一個話題。”阿穎将筆記本電腦屏幕轉向莎薇:“這是8月31日的警署内部監控錄像,你将一個存儲設備插進了同事阿永的電腦并浏覽資料長達15分鐘。這是系統登錄和浏覽記錄,顯示你是看了和你阿嫲失蹤案相關的内容。”
“是。雖然根據警隊的親屬回避原則,我不能參與失蹤案的調查工作,但我畢竟是個人,我也有親情,我也關心案件進展,想看一看。”
阿穎曾旁敲側擊試圖從阿永那裡探聽出什麼,但阿永咬緊牙關什麼都沒有透露。
倒不是出于對莎薇的忠誠,而是為了自保。
保密疏忽導緻信息洩露已經是渎職,如果說出他和莎薇私下的交易,那簡直無異于職業生涯的自殺。
阿穎道:“第二天,IG ID ‘潮濕的福柯式自白’開直播向外界公布了我提出的将失蹤案轉列謀殺案調查的計劃,并做出負面評論,導緻當時警隊被迫仍沿失蹤案方向調查。我已經查出,’潮濕的福柯式自白’賬号主人是你的男朋友陳博言。也已經向他本人求證過,他說他在直播裡批評警隊的言論幾乎都是你教的。”
莎薇莞爾一笑:“那他有沒有給你聽他當時的錄音?如果你聽過,你應該聽得出,我話裡話外隻是盼着警方盡到責任,把阿嫲找回來。我作為孫女,不接受别人說失蹤的阿嫲已經過世,我想讓警隊繼續幫我找活着的阿嫲回來,不合情合理嗎?”
“你知道他有錄音。”
“我不但知道,我當時還自己錄了一份, ‘幫他備份’。”她笑道,好像在講一件有趣的事。
一時間,阿穎忽然看不懂任莎薇和陳博言之間的關系:到底是相互背叛、相互利用,還是合起夥來在騙她?
此路不通,阿穎又從别處尋求突破:“上次同事給你錄口供時,你曾說懷疑是你叔父林子明通過注射凝血劑的方式害了你阿嫲。”
“是。”
“理由?”
“上次錄口供時已經說過了。”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好問題……具體時間說不上來。自從知道阿嫲已經去世、案件轉列謀殺之後,我從人品分析,便懷疑起阿叔。再聯想起他急匆匆 ‘帶阿嫲’回澳洲的事,我便越想越懷疑阿叔。想來想去,隐隐約約有這種感覺,可能是警員的直覺吧。”
聽莎薇提起“警員”二字,阿穎覺得荒謬又憤怒:她有什麼資格自稱為“警員”?她知法犯法,正犯着可能比渎職還要嚴重十倍的罪,阿穎甚至開始懷疑她跟她祖母的死脫不了幹系……她玩弄這套制度,打擦邊球,試圖掩蓋真相,試圖為他們一家人脫罪……現在她竟然在此厚顔無恥地談論起警員的職業素養?
阿穎強壓火氣,難掩譏嘲地問:“我相信你在猜想時應該面前擺着很多種可能性,你為何唯獨認為 ‘凝血劑’是最建議警方追查的方向呢?”
“我相信警隊的同事沒有在我家發現任何可疑血迹——否則你和阿永一定不是現在這樣的态度來問我。在不見血的情況下,如何謀害一位老人?推倒她?從背後給她一棍?動靜太大,而且結果難以保證。那就隻有用藥物了。毒藥不易得,考慮到阿嫲多病,我便猜,阿叔可能用一些本身無毒但劑量不對就極有可能緻命的藥物。”
“為什麼不是胰島素?你阿嫲平日本就在用,最容易取得。”胰島素過量也會導緻休克甚至死亡。
“也有可能。但胰島素過量導緻的低血糖似乎緻死率比不過凝血劑導緻的血栓?我才疏學淺,或許是我想錯了。我僅僅是根據懷疑提一點建議,具體往哪個方向查案,還是請警隊專業人士來做,我不敢幹預。”她認錯改口十分幹脆,水到渠成流暢自然,仿佛毫無思想負擔。
阿穎一臉譏笑神情,仿佛寫着“聽你鬼扯”幾個字。
而莎薇仍舊是無懈可擊的坦蕩神态。
阿穎目前手中證據有限,就算認定眼前人是在鬼扯,一時也拿這個鬼扯的人沒辦法。
繼續和任莎薇言語交鋒這樣耗着,阿穎看不到短時間内取得突破的希望。隻好暫時擱下她,先審問剩下的幾個人。
臨别時莎薇道:“按回避原則,涉及到我的案件不應該再繼續山頂警署處理,而應轉交其它警署。我之前以為是阿永專門向上司打了特别報告,把案件留在山頂警署。現在看來,打報告的不是阿永,是你?”
“是。”
“那你真是瞧得起我。”莎薇道:“其實我一直對你也有敬意。”阿穎和阿永是很不一樣的。她和警署其他人,都不一樣。
阿穎擡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阿穎走出審訊室,這時鑒證科打來電話,說李雪鳳任職的診所裡有護士提供了物證,據說是李雪鳳收藏在診所雪櫃裡的。
在物證上,檢驗到了凝血劑相關成分,和林王寶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