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夜裡想起自己那罐辛辛苦苦熬制的魚湯,辛苦熬煮了幾個時辰的火候,結果被那樣粗暴地摔碎在地上,連它真正的用處都沒起到。
就連自己還狠狠吃了一個閉門羹,看來她真的沒有猜錯,一個武藝卓絕的男子被兩個惡徒追殺,自己碰巧路過。
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現在看來,自己認的這個夫子看來真的不是尋常人,他的身邊卧虎藏龍。
“阿滿姐,你......”姜滿一進門就被魚摘月擋了個正着,她嘴裡的‘回來了’在看清楚對方堪稱慘白的臉色,驟然心中一窒。
“我沒事,就是從後山廚房來這邊的時候,被絆倒了。”她如是說,實則疼得龇牙咧嘴之際,她再聯想到下午那個美貌蛇蠍的仙男,更是恨得牙齒癢癢。
魚摘月半信半疑地看一會,她走上前,并沒有伸出手去觸碰姜滿。
姜滿注意到她這點動作,腦中不由閃過思量。
夜色明滅中,她不經意之間瞥見了站在不遠處,屋子裡點了燭火,正是觀棋閣中常點的蠟燭。
五月下旬的月夜異常靜谧,一輪皎潔如同白玉般的月亮,挂在天幕上,月華流照之間,給萬物都披上薄紗。
姜滿在偏室簡單清洗了一番身子,直到躺倒在柔軟的被褥裡,她長長舒出一口悶氣,回想起剛才見到魚摘月的那種感覺。
然而半夢半醒之間,有什麼東西似乎在她的腦子裡閃過,快得幾乎難以捕捉。
但是姜滿睜開眼睛,手邊就是那一碗冰冷的涼水。
朦胧中,她記起前生初見崔王妃的場景,那是慕容信新婚第二日。
偏房妾室們來給世子妃請安,她麻木地站在台下,一方梨花木喜桌兩邊坐着正頭夫妻。
崔王妃一襲香妃色的對襟大袖袍,下面是碧綠色藕荷圖紋馬面裙,她才二八年華,比姜滿小了整整十歲。
高門貴女,很有規矩,定能容你。他說。
當初他是她的贅婿,洞房花燭時,他與她同飲合卺酒時,分明說的是,滿滿,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1】。你我從此結發,餘生絲縷共度。
王妃望着她,一個從妻主被貶成妾室的奇女子。
法律條文鐵律不假,但天理倫常之上,還有制定規則之人,這些人淩駕于普通人的頂端,手中權柄無數。
崔王妃眸光幽幽,她之所以能比她位尊,是因為她出生在名望世家,她的出身天然是權貴們彰顯身份的象征。
姜滿的頭想得刺痛起來,恍惚之間覺得魚摘月小娘子,她某些角度,眉眼之間與崔王妃很是相似......
次日,姜滿依舊起了大早,她上一世困囚在肅王府的人生中,十年光陰日日為珩哥兒做餐飯。以是她熟能生巧,做早點手腳極快。
她把幾道早點放進蒸糕裡面,一時之間,反而閑下手來。
她還是想試試之前的辦法,隻是上次在夫子附近碰見的那個仙男一樣的蛇蠍男子,心中不由一窒。
他說過不讓她再靠近夫子。
可他們是師生,就算不扯私交,傳道授業的恩情畢竟還在那裡。
傳道授業......
她默默咀嚼了幾遍這個詞語,終于一錘子定音,她不去他住處找,她可以一下課就找他問問題呀,然後再把東西送出去。
她是做生意的老手了,利益得失通常是還沒有怎麼過腦子,就已經衡量清楚了。
想好了以後,姜滿擡起眼眸打量了一番外面,還是黑洞洞的,月亮遠遠高挂在樹梢,似乎再過不久即将也要落下。
童生班的授課時間是辰初初刻,也就是天光亮起天幕許久的時刻。
她實是一個說幹就幹的實幹派,隻要自己給自己一個目标,就像春天的燕子一旦選定了要在哪裡築窩,就能全心全意地奔着這一個目的去執行。
她對着滿堆的食材,心中思量要做些什麼東西,既簡單,又能在極其快速的時間内完成這些。
圍坐在一起的洗菜婆娘,仿佛對姜滿的這種閑來無事的轉悠惹惱。
“哎,我說小滿啊,你瞎轉悠啥呢?難道你現在非常空閑嗎?”幾天前挑頭對姜滿陰陽怪氣的嘲諷的大娘問道。
姜不是很喜歡自己想問題的時候被打斷俗思維,這樣會讓她覺得想的東西有一種割裂感。
而且她已經在後山廚房待了幾天,其實也弄清楚了自己與這個瞧起來胖乎乎的大娘之間有什麼恩仇,她要這樣挖苦排擠她。
姜滿是不要相信世界上有莫名其妙的好意,也不是那麼輕易相信世界上有那種毫無緣由的惡意。
生意人最會的就是找出人性的弱點,然後拿出最容易攻心的手段,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姜滿找了年紀跟她最為接近的一個女郎,她主要負責廚房掌燈和開關門,叫做小黎。
姜滿一進廚房就是給貴人做飯食的好活計,更何況她還是個來念書的女學子,跟他們這些整日裡要在廚房讨生活的認很不一樣。
不過,小黎的活兒也輕松,那是因為她是廚房管事的徐嬷嬷的外甥女,靠着親戚這一層關系,隻要是在廚下任命的人都會看在這樣的份上,睜眼閉眼給薄面。
姜滿攻心的手段也比較簡單,她觀察了幾日,發現這個小女郎生平什麼都不太愛,就愛花錢吃點好的。
至于什麼好的,那就是她有個癖好,不愛葷菜,偏愛素菜。
可素菜想做好吃做起來是非常有難度的,不放豬油,不能佐以任何葷菜的原料。
姜滿偏做的一手好素菜,她時常給小黎添上一兩道素菜,幸運的俘獲了關于後山廚房的第一手八卦資料。
姜滿狀若無意,感歎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覺得胖丫嬸兒對我總是不像旁人那麼随意。”
小黎一聽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樂了:“阿滿姐,您可别錯看了胖丫嬸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