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發慚愧,連忙上前把準備好的包住的東西塞進他手中。
姜滿連退後幾步。對着他在的方向拱手深深彎腰拜伏:“夫子也是,此去珍重。”
直到慕容徵走出姜家,不見了身影。
姜滿站了一會兒,回到房間就見到靠着窗口的姜粟,她探頭探腦地看過來。
她問:“阿姐,你夫子怎麼看拎着包袱走了?”
姜滿也不用瞞着,說:“是啊,他走了。”
姜粟大失所望,轉過頭看向窗外,眼神魂牽夢繞,自言自語道:“唉,真是可惜。毫不容易看見這麼好看的一張臉……”
她還惋惜上了……姜滿笑,走上前去把窗戶給推開。
昨日才下過雨,地面還帶有幾分濕意,清風拂過,窗外了綠油油的枝頭輕輕伸進來,枝頭黃橙橙的枇杷果上面還沾着晶瑩的露水。
姜滿伸手摘了兩三隻小孩兒拳頭大的琵琶果下來,擦了擦遞給妹妹。
見她酸得鼻子眼睛都皺成一團,姜滿不禁哈哈大笑。
很快,歡娛的日子短暫如水東流。
姜滿收拾東西的前一天下午。
董時雨前來通傳,“大姑爸,太叔公有事找你。”
姜滿即刻前往客廳,她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上一次在這裡,父女之間不歡而散。
躲是躲不過的,她伸出手推開門進去,姜老爹面對大門而坐。
根據姜家族譜的記載,姜家祖籍安徽廬州,于戰亂年代逃難至此,于此處紮根繁衍。
家中裝扮其實還是有些徽州擺放的做派,譬如廳内,坐北朝南牆壁正中挂着一副《潑墨仙人圖》的白描簡筆畫作。旁邊是兩幅草書對聯。
畫作下有一隻沉黑色的高長案幾,東邊擺着一隻潑墨白釉的直筒瓷瓶,西面是一方長鏡,中間有一隻簡單的西洋鐘。
取其“終生平靜”之意,乃是期盼家宅甯靜,子孫順暢。
“阿爹。”姜滿走上前去,叫了一聲。
姜老爹的手邊有一盞茶,茶葉翻卷,茶水澄黃,似乎已經過了好幾遍水了。
父女兩個之間并不着急說話,姜滿拿起茶壺給姜老爹添茶,之後才坐到下首位置上。
“阿滿。”姜老爹終于出聲,他問:“東西都收拾齊全了嗎?”
姜滿說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就出發。
姜老爹又說:“你有志向,爹很高興,雖然你不是男兒身,但我自問是将你男子一樣教養的。你與阿粟,自小沒有娘親教養,我心中一直失神慚愧……”
她沉默了一會,寬慰道:“阿爹,你不要自責,我與阿粟沒有怪你。”
姜老爹閉上眼,又睜開,看着姜滿說:“你若鐵了心要去念書,我不攔你。但是家中不出錢,你要自己負責。”
她應,“是。我知道。”
他狠狠心又說:“你的那份錢要放在我這,我咽氣之前才給你。你念書要是沒有念出名堂來,這筆錢就是你的退路。”
她挫敗,拼命忍住眼淚說:“我不要那筆錢,我盼阿爹長命百歲。”
姜老爹被逗笑,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的笑模樣來。
很快他收斂了笑容,說:“我要你跟我立約定。以三年為期,如果你念書念不下去,或者你在三年内沒有取得任何功名,你就乖乖回家來,任我安排婚事生活。”
雖然不想,但姜滿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好,我願意與阿爹立約。”
“你聽見了嗎?”外面,姜粟輕輕問身後的兩人。
白靈搖搖頭。
董時雨也用嘴型輕身說,沒有。
忽然屋子裡好像有不小的動靜,偷聽的三個人連忙附耳過去,隻聽見了三聲掌擊。
很快,姜滿從屋子裡出去,隻看見了一臉讨好笑臉的的姜粟。
她挑眉,心裡很清楚,不可能隻有姜粟一個人在這裡偷聽打量了一番,心想,兩個兔崽子溜得倒是快。
姜滿把妹妹推回房間去,繼續收拾東西。
姊妹兩個同床共枕而眠,彼此親密無間。
雖然不舍,姜粟還是硬着嘴說:“阿姐,放心去。我好的很,無需為我擔心。”
姜滿說,“玻璃燈我帶走,你夜裡不許偷偷點燈用。”
姜粟哀歎一聲,終究忍心割愛說,“阿姐放心帶去,我再不夜裡偷偷點燈。”
姜滿揉揉妹妹腦袋上軟踏踏的頭發說,“我下回來,給你帶芡實糕,給你做銀魚粥吃。”
姜粟興奮地抱住姜滿到處聞,一邊發出深深的歎息:“阿姐,你怎麼這樣好?”
兩姊妹睡下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姜滿帶着自己的大包袱和一百兩銀票上路,前往黑白學院。
彼時,鮮黃色的晨曦落在驢車碾過的青石闆上,水鄉縣城籠罩其中,蒸騰着迷蒙的霧氣。
伴随着販夫走卒的吆喝聲,姜滿的人生軌迹,與前世的命運線強勢交叉錯開,滾滾向前,不再回首。